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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魔道。”
我想起自己以前就是因为不肯失去自我才拒绝了这个要求,没有立时回答。可是如今我亲眼目睹了恒露无间地狱般的罪恶和痛苦,如果我真的爱她,还有什么不能舍弃呢?只要她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她爱的究竟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答应你,可是我有一个条件。”末了,我对程青芜吐舌笑道,“还有,青姨,我真是不习惯你现在这样的道貌岸然,我还是怀念以前言语刻薄、尖酸的你啊,可是为什么除了我,大家都变了呢?”
“那么你就把‘永恒’证明给我们看吧。”程青芜抬眼看了看夜空,“傅姐姐也在看着呢。”
慕士塔格峰的夜空如同水洗过一般干净,让点缀其上的星辰一颗颗都如同眼前放大的宝石。我独自走在沙地上,体会到一种陌生的寒冷。
只有这个世界的人才会体会到的寒冷,我原本是根本感受不到的。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我动了动手臂体会着对这具身体的控制,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作为与石宪合二为一的条件,我在今夜再度拥有了对石宪身体的控制权,而且与以前几次不同的是,石宪的灵魂再不曾在这具身体的角落里沉眠,如今这躯壳里唯一的主宰,只有我。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体会到在恒露面前独立存在的感觉,她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我——以后再不会独立存在的我。
程青芜虽然对这个要求感到为难,但还是答应了我,最主要的是她的宝贝徒弟热切地盼望着我带给他力量,医治他被仇恨浸染扭曲的心灵。“宪儿”,多么亲热的称呼,让没有名字的我都有些嫉妒起来了。
幸而,恒露并没有爱上石宪,那么我还有机会。想到自己的计划,我不由有些促狭地笑了,明天一早,程青芜和石宪一定会暴跳如雷吧,可惜我看不见那场好戏了。
程青芜白天画下的结界圈子还在,在夜色中仿佛流动的水光,将恒露困在孤立无援的孤岛上。然而她的警觉一点儿也不曾放松,我还没有走近她,恒露就“腾”地直起身子,傲慢地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我不会杀你,我喜欢你。”我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发出自己的表白。
恒露忽然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放肆地笑了起来。她尖利的指甲指着我,笑得不住颤动:“你脑子糊涂了吗?以为我还像个笨笨的小女孩儿一样,会为了你这种话乐得迷糊了神志,然后让你偷袭成功?”
“我有些时候脑子是糊涂。”我老老实实地道,“可是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想得很明白,我喜欢你,真的。”看着恒露满目的不屑,我有些着急,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让她相信这个事实。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进来吧。”恒露慵懒地重新靠在石头上,朝我勾了勾手指,“你敢吗?”
我解下石宪腰间的宝剑,把它随手抛在地上,我想程青芜或许正在某处看着我,可是我已经顾不上她了。我迈步走进结界,犹豫着是不是可以坐在恒露的身边。
还没有等我想好这个问题,突然一阵狂风,我眼前一黑,已被恒露牢牢地掐住脖子按在地上。她先前穿越慕士塔格峰的时候受的伤还没有愈合,淋淋漓漓地滴着血,落在我的身上顷刻就把衣服烧出一个个小洞,烧灼得皮肤一阵激痛。
“这下,看你还逃得掉么?”恒露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我,若非我可以不靠呼吸存活,真的会被她掐死了。
“我不会逃,我喜欢你。”我努力发出声音说,“是我,不是旁人,你感受得到吗?”
“你真的喜欢我?”恒露冷笑道,“别以为我只吃心中有怨恨的人,你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一旦你喜欢我,我就会吸干你的灵魂,就像一百年前那只鸟灵吸干苏袂的灵魂一样。”
“我知道,爱的力量比恨要大,你若是吃了我,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飞回天华界了。”我微笑地看着那张妖异的面孔,心目中幻想的却是恒露以前那凶巴巴的可爱模样,“我以前承诺过要帮助你回天华界,如今我就是来履行诺言的……”
我没能再说下去,因为恒露已经不想再听我的哕唆,干脆利落地收紧了扣在我脖子上的爪子,让我一点儿声音都不能再发出来。感觉得到这具身体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成为恒露的一部分。
沉默如同天地洪荒,让我的心中一片空白。然而,下一刻,我却被一股力量重重推开,睁开眼看时,竟是恒露退后几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没有灵魂,为什么你没有灵魂?”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一瞬间崩塌成碎片,“你骗我,所有的人都在骗我,我根本找不到那个爱我的灵魂!”
我躺在地上,半撑起身子,感觉连占据的这个身体的心脏都不再会跳动——是的,我只是一段执念、一个妄想,我没有灵魂,我连把自己奉献给恒露的资格都没有!
万念俱灰。
程青芜也许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把我送回了夜间露宿的篝火旁,将聚魂葫芦中石宪的灵魂重新灌注到这具躯体中,没有对我责备一句半句。
三个人的沉默中,反倒是我最先开口:“青姨,作法吧。”
“好。”程青芜没有多说一个字,站了起来。反倒是石宪,大睁着眼睛凝视着看不见的我,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破除雪山上的结界,打败比翼鸟,把恒露送回云荒去——那原本,也是我的愿望。”
我不屑地笑了,转开头最后用自己的意识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和神奇的雪峰——石宪,你太小看我了。不管你此刻是真心还是敷衍,一旦我们合二为一,我就有信心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否则怎么能说爱是最强大的力量呢?
尾声
来到云荒已经多少年,石宪已经记不清了。那高耸的慕士塔格峰,也就是云荒当地人所称的天阙山依然白雪皑皑,凶猛的比翼鸟仍然拦截着试图穿越天堑绝地的旅人,可是当年赤王设置在山中的结界已经完全被破除了,何况就算它们存在,也不能阻拦一个已不存在的家族。
石宪没有再回到中州,羯人作为一个民族已经从中州历史上彻底消失了,唯一的师父经过多年修炼也早已羽化登仙,中州对于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探访之处。何况,他当年还在心里默默地发过誓,恒露一天不能恢复原身,他就一天不回归故土。
一想起恒露,石宪就忍不住摇摇头。原本以为回到云荒之后鸟灵的暴戾之气能逐渐化解,却不料空寂之山上竟然宿居着几十只鸟灵,恒露和它们厮混在一起不说,还做了它们的首领,嚣张恶毒变本加厉。若非他法力高强又运气比较好,怕是早已在那群妖魔手里死了无数次了。唯一聊以自慰的,是他毕竟在云荒救过一些人,像那个失势的皇子不离、贫苦的冰族孤儿明石、清高的读忆师季宁……虽然他们的生命和他长生不老的神仙生涯比起来不过短短一瞬,他也算感到自己的存在不至于毫无意义。
可惜,他最想要做的事情却连一点儿眉目都抓不到。恒露对他,也一直若即若离,仿佛他这么多年无论死缠滥打、深情守望还是舍命相护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站在空寂之山山顶的天池旁,石宪低头望着能够照见人灵魂的湖水,轻轻慨叹——如果世上有一千种感动恒露的办法;他已经试了一千零一种。
忽然,石宪发现平静的湖水中多了一个人的倒影,在这由怨魂凝结而成的空寂之山上,还有谁能够无声无息地来到这里,旁若无人如履平地?
石宪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看不出年纪,却气度高贵容颜俊美,让人见了陡然生出敬慕之意。饶是石宪出身贵族,义修炼多年,仍然觉得在那男子面前有自惭形秽之感。
那个男子显然也对石宪的存在深感惊诧,当下开口淡淡笑道:“在下舒轸,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云浮星主,在下中州石宪,失敬了。”石宪这句“失敬”是出自真心,在云荒居住了多年,他也多少得知了一些云浮翼族的传说,知道这个相当于云荒神族的种族飞上天空后,他们留在人间的后裔就自称云浮翼族,族长称为星主,拥有高超的法力和几乎与云荒帝王同等尊崇的地位。而这个自称舒轸的男子,居然就是这一届的云浮星主,怪不得如此凛然近神。
“不知……?”
“不知……”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心中疑问,又几乎同时凝目收声,对视片刻,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只觉惺惺相惜,都生出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