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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为海阳王。这种做法让整个赵国为之震惊,就算石虎篡位已是迟早的事情,世人也没有料到他会做得如此迫不及待,如此有恃无恐,连一点儿虚伪的客气做作也不留给后世。石宪消息闭塞,当他得知这件惊天大事时,石虎已经开始准备他的登基大典,连日子都已定了下来。石宪马不停蹄地赶到皇宫求见石虎,发现宫中人等早已一律改口对石虎以“皇上”相称。
“你来做什么?”石虎放下手中把玩的玉玺,不耐烦地看着跪在门口的石宪。含着惧怕,含着愧疚,混杂在一起便成了厌恶的疏离。
而石宪的回答也完全没有辜负石虎的厌恶:“儿子想劝谏父王放弃称帝。”“砰”的一声,—个茶碗在石宪身边摔裂成了碎片,热水四溅,吓得我忘了它伤不到我,哧滴便躲到石宪身后,心中暗骂石宪这孩子老实得有些傻,说话都不会拐个弯儿。
“我若不称帝,赵国就会大乱,你懂吗?”石虎强压着怒气道。
“国家大事,儿子是不懂的。”石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口气平缓,“儿子只知道,父王一旦称帝,我们一家必会自相残杀,死无葬身之地,更甚者,还有亡国灭种之祸!”
“好好好,还有什么危言耸听的词儿,都说出来吧。”石虎怒极反笑,“亡国灭种,哼哼,羯人有百万之数,我倒要看看这个种怎么个灭法!”
“说实话,当儿子推演出这个结果时,也不敢相信,可是重新推演了几十次,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石宪苦笑着道,“父王若是不信,还可以征召其他修道之人与儿子共同演算。”
“石宪,当年本王可以杀了那胡言乱语的妖道,如今也可以治你的罪!”石虎脸色发青,猛地一拍桌子,“来人,把石宪罢去王爵,禁足府中,休再放他出来妖言惑众!”
“我就知道父王不会相信我。”石宪站起身来,双臂一展拦住蜂拥而至的侍卫,看着石虎微笑道,“不过父王你且看看手中玉玺,盖在登基诏书上会变成什么样子?”
石宪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倔强少年模样,让人觉得他的话缺少分量,很容易像搪塞孩童一般把他打发掉,可是这一次他竟然笑着说出这隐含威胁的话语,就像冰雪中突然冒出来一片浓密的森林,让人震惊地意识到他的截然不同,原本轻视的心顿时凝重起来。
石虎拿起玉玺,在专用于撰写圣旨的黄绢上盖了一下,刹那间脸色大变。他取来案头纸张,又用玉玺轻轻按下,忽然抬起头挥了挥手,石宪身边的侍卫们便退了出去。
我从石宪的肩头站起来,踮起脚尖往石虎面前宽大的紫檀木桌案上望去,惊讶地明白了能令石虎这样的枭雄大惊失色的缘由——无论玉玺盖在黄绢上还是白纸上,那红色的印墨便如同鲜血一般从玉玺下漫溢开来,汩汩绵绵,不多时便浸红了整张绢纸!
我心头一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血流成河”这几个字,只觉得面前的景象有说不出的诡异不祥。而石宪的声音也正在此刻冷冷地响起:“父王你看,这玉玺下流出来的就是你子孙族人的血,点点滴滴,直至枯竭。”
“你!”石虎大怒,抄起案上血红的纸张撕成碎片,抛在石宪脚下,“这是什么妖法?”
“这不是妖法,是先皇一家的诅咒。”石宪无奈地回答。
“本王杀了他们!”石虎下意识地冒出这句话,眼看石宪眼中大失所望的神情,忽然明白自己这样做于事无补,软下口气道,“老七,你有什么法子破解吗?”
“儿子方才已经说过,唯一的办法,是父王绝不称帝,赦免先皇后嗣,才有希望改变星辰运转的轨迹。”石宪见石虎不语,索性一股脑儿地道,“先皇在位时,汉人已与我族嫌隙颇深,父王若再同室操戈、盘剥民力,恐怕祸端深重再难拔除……”
“我明白了。你下去吧。这些妖言惑众的话只可提这一次,以后不要再说了。”石虎盯着石宪看了半晌,阴鸷的眼中不露声色地闪过一丝冷笑的光,淡淡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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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宪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石虎却已背转身去,径直走人后堂。只有那枚玉玺,孤零零地躺在宽大的御案上,就像此刻被晾在大殿中的石宪一样。
“看来仅凭这样还不够啊。”石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尽管被废为海阳王,石弘一家并没有搬出皇宫,想是石虎只有把他们置于眼皮底下才放心。石宪从石虎那里退出来后,很容易就避开宫中的耳目,来到了石弘等人被软禁的西园。废帝石弘独自坐在水边一处小小的凉亭中,不远处却立着几个宦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默默念了个咒诀,石宪在身周设下结界,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凉亭中,可怜耶几个宦官虽然兀自睁大双眼,却看不到凉亭之中已多了一个人。只有石弘依旧远望着宫墙外浩渺的漳水,口中喃喃地吟诵着曹丕的诗句:“乘辇夜行游,逍遥步西园。双渠相溉灌,嘉木绕通川……”竟然连诗句都选得如此平和中正,不露一丝哀怨的把柄。
待到石宪的结界将石弘也笼罩其中,石弘原本空茫的眼眸便如同被火光刺到一般骤然紧缩,低低地叫了一声:“石宪?”“太子。”石宪点了点头,“我已设下结界,太子不必担心。”
“你来做什么?”石弘向来与石宪没有多少接触,然而他此刻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难免对周遭的一切都含着深深的戒惧之心。“当年石宪被先皇责打,是太子求情,石宪才得以逃生。”石宪慢慢地道。
“石虎马上就要动手杀我们了吧。”石弘浅浅地笑了笑,保养得当的手指轻轻按了按面前的石桌桌面,“代王爷又何必提那些旧事呢?”
“我可以救你。”石宪忽然道。“你可以救我全家人么?”石弘似乎对石宪的话并没有太大兴趣,漫不经心地问。“不能。”石宪毫不迟疑地道,“我的蹑云术虽然已有小成,却只够背负一人。”
“是你只肯救一个人。”石弘的眼睛明镜一般盯着石宪,“说到底,你依然是石虎的儿子。”“现下赵国人心不稳,羌人鲜卑人虎视眈眈,我若助你东山再起,只怕赵国大乱,我的父兄也有性命之虞。”石宪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私心,“先皇临死前立了血咒,一旦你们合家死于我父王之手,我父王必会父子相残,亡国灭种,因此我救你家一人,只是为了破除血咒而已。”
“血咒一说无非巫师信口开河,难道你真的相信?”石弘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为了我的父兄,为了百万羯人,我宁可信其有。”石宪垂下眼,语声诚恳,“请太子成全。”
“石弘为人暗弱,身在皇位尚且不能辖制石虎,沦为丧家之犬后又能有何作为?你不过是想让我逃走之后苟且偷生,以破除血咒的威力,可惜,石弘如果当真如此,死后又哪里有面目去见地下的亲人?”石弘眼看石宪眼神波动,随即苦笑道,“我不要你救我,却想求你救我的母后,我身为人子,只能尽这最后一点儿孝心。她一个妇道人家无法与你父兄对抗,只望你日后善待她,能瞒她多久……就瞒多久吧。”
石宪静静地听着石弘的话,末了点点头,喟叹一声:“我原先跟旁人一样,只道你仁孝之举是沽名钓誉,如今才知是我错了。只要能破除血咒,救谁都是一样,我答应你便是。”
收了结界,石宪离开凉亭,独自往西园外走去,垂着头想着心事。我坐在他的肩上,目光四处张望,忽然猛地从他肩头往下一跳,大声喊了一句:“恒露!”
没有错,那个从扶疏的花木深处一路走来的红衣少女,虽然容颜憔悴,红衣褪色,仍然是那个轻易就可以把我焚烧得忘却一切的恒露。
我不顾一切地离开了石宪,用最快的速度朝恒露跑过去,心里发誓再也不离开她,再也不和石宪那个无趣的人呆在一起。石宪那个冷心冷情的木头人,完全不会明白我这些日子来是多么思念恒露,若非憧憬着有一天能够用凡人的模样去面对她,我早已舍弃石宪而去。
石宪不明白我的感情倒也罢了,偏偏连恒露也不明白,每当想起这个,我的心里就仿佛有一只老鼠在不停地啃啮。就像现在,恒露的眼睛中也只有石宪一个人而已。
“你找我?”石宪看着恒露一步步走近,有些紧张地问。
“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吗?”恒露幽深的眼睛盯着石宪,仿佛想要看清他玉石般的外'。 '表下隐藏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