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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也会一点法术,否则怎么在这宫里自保?”程青芜轻轻叹息了一声,“小东西,看来这个身体可不那么容易抢过来呢。”
我原本就不知道怎么抢别人的身体来用,此刻听程青芜这么一说,更是没了主意,只好嗫嚅道:“再看看吧。”
石宪将干净衣服穿好,套上鞋子,便走到墙根去盘膝坐下,把湿透的头发披散开来。他搬开面前树根处的石板,伸手从地洞里掏出一块拳头大小半透明的石头来,伸手在上面不知画了什么符号,那块石头上便袅袅地升腾起白色的烟雾。石宪凑过去把脸笼罩在这白色的烟雾中,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瘦削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居然懂得吸食云母中蕴含的云气精华,这小子看来是在修行神仙术了。”程青芜与其说是自言自语,不如说是解释给我听,“不过看他衣食无着,纵然能凭借云气保持神清骨秀,却到底太荏弱了些。”
我没搭话,只是怔怔地盯着云母中升腾而起的白烟,心中猜测这云气吸食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有了!”程青芜忽然笑了笑,扬起拂尘轻轻一点石宪,石宪便如同睡着一般缓缓倒在地上。
“你要干嘛?”我身不由己地被程青芜带着走到石宪面前,惊讶地问。
“你无法真正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因此我只好换一个法子。”程青芜指着失去知觉的石宪道,“我可以让他的魂魄休眠,而让你暂时占据这具身体,不过第一次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日后我会想办法逐渐增加时间。”
“好啊!”我兴奋地跳起来,“青姨不用着急,你肯定能想出办法来把他的魂魄赶走的。”
“但愿如此。”程青芜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自信,却也不愿当场打击我的情绪,“不过你要小心些。这个石宪是中山王石虎的儿子,石虎大权在握又生性暴虐,赵国朝廷对他又恨又怕,特别是石勒的几个儿子更是对他恨之入骨,因此石宪作为人质留在宫里日子可不好过呢。”
“我理会得,再说,不是还有青姨在么?”我此刻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常人的生活,哪里还有那么多顾忌,当下一叠声地催促程青芜施术。
虽然我一直对拥有一个常人的躯体念念不忘,但当我真的可以控制石宪的身体时,我才发现这滋味也并不怎么好。且不说肺中呛进去的池水让我胸口隐隐作痛,单是腹部那种奇怪的感觉就让我有些不自在,但那具体是什么感觉,我又形容不出来。
“好了,你自己出去转转吧。”程青芜晃了晃手中的葫芦,“一个时辰之后,这葫芦会把你自动吸出来。”
我有些不习惯地看着面前陡然和我一般大小的程青芜,小心收敛起自己把她塞进葫芦里的妄想,掩饰一般嬉皮笑脸地道:“这个样子看青姨,比以前更漂亮啦。”
“看你这贼忒兮兮的样子,哪里像是石宪?”程青芜嗔道,“我看你出去没两步,就会被人识破了身份。”
听闻此语,我赶紧咳嗽一声,沉下了面孔,随即苦着脸道:“这样板着脸过日子,还有什么乐趣啊?”
“唉,一个太孤僻一个太调皮,我看把你们两个的性子揉在一起就好了。”程青芜说着推了推我,“出去吧,看看你能不能适应这个新身体。”
我心里其实早巴不得飞得远远的,只是要讨程青芜欢心,不愿表现得太明显而已。这下子终于盼到了这一刻,当下也不顾披头散发,一步就跳过门槛,朝着外面大步跑了出去。
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宫中是不许人奔跑的,只是一味沉浸在挥舞四肢的快乐中,连周围宫人的议论呵斥也听而不闻。我只有一个时辰而已啊,就让我在这一个时辰里尽情地享受吧。
跑了一阵,腹部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麻木下去,背上却冒出一阵阵的虚汗来,手脚也酸软得再没有力气。我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这样的状况,只好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的山石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石宪,你居然从湖里爬出来了?嘻嘻,原来倒是没发现你的头发有些卷呢。”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让我仿佛受到当头一棒,顷刻间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愣愣地转头过去,咧开嘴笑了。
没错,站在我面前的,正是穿着一身红衣服的恒露。凑近了看她,比刚才隔船而望的时候更加美丽了,那一身红衣把她雪白的脸颊和幽深的黑眼睛衬托得难描难画,让我再也移不开视线。说什么邺城壮观,三台瑰丽,那些被称为“天下至美”的建筑死气沉沉,又怎么能和面前活生生的女孩儿相比?
想是从未见过石宪脸上如此痴迷的笑容,恒露有些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病了吗?”
我仍然说不出话,只是望着她傻笑,心里使劲地要把她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牢牢记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忽然很奇怪地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原来你是饿昏了头。”恒露恍然大悟地笑起来,“才从湖里爬出来,还没有用午膳吧?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吃的来?”
我原先虽然无需饮食,却也知道对常人而言,一日三餐是保证力气的来源,怪不得方才跑了一阵便全身发虚,可见石宪吸食云气的功夫还不够,竟让这具身体仍然觉出饿来。我此刻深知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见恒露居然肯帮我找吃的,自然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恒露说着,一溜烟就不见了。
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山石上,一边想象着她的笑脸一边等待,就算听到四周的树丛里有人悉悉簌簌躲藏起来也混不在意。过了一会,恒露果然拿了一个包子塞在我手中:“吃吧。”
肉包子香喷喷的气息加上佳人言笑盈盈的模样让我几乎幸福到了天上,当下抓起包子大口地咬了下去,脸上还是脱不去那沉醉的笑容。然而口中猛地咯啦一声,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我的舌头和牙龈,我连忙抛开手里的包子,张嘴就吐了出来,嚼了一半的包子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内中赫然躺着一枚白色的碎瓷片。
“吃亏那么多次,居然还这么笨啊……”四周的树丛里忽然传出低低的哄笑,我明白又是石恢那帮人在搞鬼,却不愿把我这宝贵的一个时辰浪费在他们身上。于是我只是擦了擦唇边的血,有些委屈地看着恒露。
“我……我也不知道……”恒露忙不迭地掩饰着,却明显带着诡计得逞的得意笑容。
“我不生气。”我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希望她能体会到我炽热的感情——不是石宪的,是我的。
“不生气就好。”恒露眼珠一转,忽然走上来拉住了我的手,“石宪,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和石恢石宏他们打架,我还帮了你呢。”
我自然是不记得的。不过既然我以后多半要顶着石宪的身体过日子,还是应该趁此机会多和恒露套套近乎,于是我点了点头,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很好的。”
树丛里又有人压抑不住地嗤笑起来,我仍旧装作没有听见,恒露也装作没有听见。“我带你去神殿吧,你敢不敢去?”她忽然朝四周掠过一个得意的眼神,神秘地对我说。
“当然敢。”不就是去神殿吗,为了博她欢心,为了和她多呆一会儿,我还有哪里不敢去?
四、天华界
根据程青芜的说法,羯人的祖先自西而来中州,原本信奉拜火教,到了石勒这一代,又改信了佛教。然而实际上,羯人始终保持着他们原先的部落制度,每个部落都有各自崇拜的神,这就导致赵国皇宫中的神殿也糅合了各种各样的宗教痕迹。
我只是没有想到,所谓的神殿居然就位于三台之一的冰井台内。
此时正是午后,热辣辣的阳光晒得人头晕,就连站在冰井台入口之处的几个太监也昏昏沉沉地耷拉着脑袋。恒露朝我招招手,熟稔地溜到冰井台侧面,指着上方道:“你先上去。”
我抬起头,眼中看到的是白花花一片高耸的石雕栏杆,被阳光晒得眩目。无法违抗她的命令,我纵身一跳,双手紧握着滚烫的汉白玉石栏杆,翻身越上了冰井台。然后我伸出手,把恒露也拉了上来。
“身手挺灵活的嘛,难怪……”恒露甩开我的手,轻轻哼了一声。
难怪是以勇猛暴虐闻名的石虎之子。我猜到了她没有吐出的后半句话,倒也没有太大的难过,反正我又不是石宪,他的事情与我何干?可惜这件事,只能以后慢慢对恒露说明。
见我低头不语,恒露没有再说什么,反倒把食指竖在唇前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领着我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