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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报传到邺城的时候,兰陵王正抱着他的王妃,在梧桐树下一笔一划地写字。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在雪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他用的是小篆,而且字字都劲瘦峭挺,如崖上青松一般。
云瑶两眼一抹黑,指着上边的墨团道:“我一个字都看不明白。”
前些天兰陵王因为太子登基的事情,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一时间无暇顾及到她,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她在对照碑帖,艰难地认字。细问之下才知道,他的王妃自小习楷书、隶书,对小篆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基本属于文盲范畴。
所以兰陵王便趁着闲暇,来教自己的王妃识字了。
听到王妃之言后,高肃不由闷闷地笑了两声,正色道:“慢慢学罢。”
他拨开她的长发,在她的颈侧轻轻一吻。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肩膀上,带起一些微微的战栗。云瑶按住他的手,接过那支染了半寸墨的长锋狼毫,抖抖地照着写了几个字。其实她真不是文盲,但在现代还有谁会去修习小篆啊,习的大多都是楷书或是宋体。就连高肃惯用的行书,她看着都有些吃力,现在……唉……
她照着高肃写过的痕迹,一笔一划地描摹完那九个字,依然两眼一抹黑地问道:“大王刚刚写的是诗,还是曲?”除了那个怪模怪样的言字,她能隐隐猜出来之外,其他的真是一个都不认得。
他在她耳畔低低笑出声来:“你猜。”
——但是我猜不出来啊,坏心眼的家伙。
云瑶怏怏地执笔,像是要从记忆里搜寻出相似的字句来,但是依然无功而返。她听见高肃在耳旁低低说道:“莫要唤我‘大王’。阿瑶,唤我长恭。”长恭是他的字。
云瑶一顿,依言唤道:“长恭。”
长恭二字想必是高湛所起,要让兰陵王时时谨记自己的位置,不要逾越了。她想到这里,声音不知不觉又黯淡了几分,指着宣纸上的那几个字问道:“不知长恭方才所写……”
他执起她的手,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掌心,低低吟道:“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大约唯有携手二字,才能配得上她这份心意罢。
兰陵王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又握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这回云瑶倒是勉强能看懂两个字,但整个儿来说,是两眼一抹黑。高肃在她耳旁低低笑出声来,又握着她的手,在那两句话旁边,用整齐的楷书重写了一遍。
——噢、噢,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云瑶暗暗点头。假如他要用诗经来教自己习字,那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因为现在还没有百家姓,就连启蒙用的千字文,也仅仅是在南朝一带流传,还没有传到北齐来。
直到很久之后,院外才有个小厮战战兢兢道:“大、大王,段将军派人过来了。”
也不知道那小厮在外面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高肃放开云瑶,起身走到小厮旁边,低问道:“何事?”隐隐有些薄怒。
小厮战战兢兢地道:“宫里传旨,让大王速速进宫一趟,说是段将军那里撑不住了,要让大王还有斛律将军前往增援。而且还说,自从大王还朝之后,西面已经连破五座城池了!”
西面,指的是宇文觉、宇文扈一支的皇室,国号周。
前些日子兰陵王辗转北方四郡,又亲自到西线教训了他们一番。等到大雪封山时,才和斛律光一起被匆匆召回,说是皇帝快要不行了。但他们回到邺城一看,皇帝明明还好得很,不过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想要禅位于太子罢了。
如今太子登基,朝中政权一度更迭,他就更加不敢执掌帅印了。
小厮从怀里取出一封手书,递到高肃手里。手书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张狂肆意,确实像是新皇高纬的笔迹。高纬让他快些进宫,商讨对敌之策,但却并未言说,是否要让他亲自带兵出征。
高肃看完那封手书,沉吟片刻,吩咐道:“备马,我到宫里去看看。”
此时云瑶也已经听到了动静,将纸笔搁下,走到前头问道:“怎么了?是出事儿了么?”
高肃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温言道:“无妨,不过是要进宫一趟。”
云瑶轻轻噢了一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等高肃高肃离开之后,她才走回到院子里,收拾了那些纸笔,腾出一小片空地来。随后她翻出十五枚五帝钱(伪),口中吟诵着玄奥的字句,又以一种极古怪的姿态,将铜钱一一抛掷在了地上。
其位高,高不胜寒。
其势危,危危欲坠。
她连起三卦,卦卦都是一样的爻辞,刹那间感到遍体生寒,连高肃悄然离去都忘记了。
高不胜寒、危危欲坠……再联系到前日高纬的那些话,还有史书上白纸黑字记载的那些言辞,即便再是懵懂,她也已经能猜测到了:高纬容不下高肃,日后那位鸩杀高肃的皇帝,多半就是高纬。
云瑶心里一惊,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但高肃已经策马走远,再也追不上了。
她担心高肃,便分出一道淡淡的影子,一路追了过去。这回她没有在阳光下显出身形,而是像一缕透明的雾气一般,一路飘到了北齐皇宫前。她想直接和高肃说话,但因为自己本体还留在王府里,又不能过分轻举妄动,便唯有焦急地在皇宫面前游荡,寻找合适的时机。
片刻之后,高肃和一位年纪颇长的将军,一左一右地策马前来。
那位将军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正是当日在皇宫前,与高肃一同前来的斛律将军,斛律光。
如果这位斛律将军也在,那她就更不能去找高肃了。
☆、第23章 北齐|娘子胎里带毒
云瑶一直等到午间,才看到高肃和斛律光一起,从宫里走了出来。
他们走到宫门口便分开了。高肃从侍卫手里牵过马,沿着夹道走到大街上,随后便翻身上马,一路驰骋到城郊的一处庄子前,才停了下来。云瑶想要叫住他,但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便一直跟到了庄子边上。
那座庄子有些古旧了,连门上的朱漆都斑驳了不少,显然已经有了些年头。
庄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位老仆守在门边上,正坐在树下打瞌睡。
高肃上前叩了叩门,破旧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老仆被惊醒了,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又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嘶声道:“小主人。”随后上前替他开了门。
高肃将马交到老仆手里,道:“你歇着罢,我到祠堂里看看。”
老仆应了声是,牵过马,又回去打瞌睡了。
高肃一路驾轻就熟地走进庄子里,绕过一处荷花池和回廊,最后站在一间暗色的古朴祠堂前。那间祠堂像是新的,朱漆尚未斑驳,地面上残留着一些暗色的血迹。周围鸡犬虫豸之声俱无,唯有两个老仆从耳房里出来,见到是高肃,便三三两两地喊了一声“小主人”,又回到屋去了。
高肃推开祠堂的门,走了进去。
云瑶站在祠堂前踌躇了一会儿,慢慢地飘到旁边一棵树上,将自己挂了起来。她大概猜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高肃的母族获罪,死后无法立碑,亦不能葬在墓地里,所以才在这里设了一间祠堂,年年地续添香火。外面那些人叫他“小主人”,想来原因也在于此。
“我该如何去做……”祠堂里飘出了高肃低低的声音。
“段韶派人求援,陛下果然让我带人去西面增援。但我这一去,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他轻抚着佩剑上的穗,低低说道,“这是国事,亦是我的家事,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推脱。西面战事吃紧,宇文护步步紧逼,要是大齐真的覆灭了,我亦不能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但是陛下先前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我心生寒意。”
高肃一动不动地跪在灵前,望着那一排整整齐齐的灵位,神情有些迷惘。
前些天他回到邺城时,便已经亲自用那人的首级,告慰舅祖的在天之灵了。如今去不去西面,可以说是与己无关,全然都是因为“国事”二字。他是大齐的宗室,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要是阵前脱逃,那他连自己那一关都过不了。
但是……但是就在前不久,他的王妃曾经问过他:“要是边关战事再起,太子强行要你执鱼符出战呢?”那时他还说,顺其自然便是,但哪里料想得到,事情居然真的被她说中了。
西面战事再起,新皇让他带兵增援。
高肃思前想后,终于长长地叹息一声,道:“陛下猜忌于我,大抵是因为我声名在外,功高震主的缘故。要是我自损声名,再自折手中兵权若干,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