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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将一个留恋尘世的亡者送去阴间,鬼灯拍了拍手,打算稍微休息一下。
他是很喜欢工作没错,但是劳逸结合更有利于长远发展,更何况附近的亡者已经被他抓得差不多了,要继续的话最好是换一个地方。他把孟婆给的丹药拿了出来含在嘴里,便现出了身形。不需要的时候再将丹药吐出来,还能继续使用,不过迟早会吃完的,就像一颗化得很慢的糖。
虽说鬼灯现在是少年人的模样,但角和耳朵在哪里,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好在晓月之前给他编了个草帽,戴上后看起来就像是一般的农家子女,基本不会被人发现。
中国的阴间是鬼灯的调查对象,阳间也让鬼灯很感兴趣,一路上看到了不少有趣的工具和美味的吃食,偶尔他也会掏出中国的钱币来买上一些。至于钱是从哪儿来的……那些亡者中就有生前偷偷藏了钱在某个地方,死后因此不肯前往阴间的人在,鬼灯当然不会浪费。
看到一个小摊上卖的饴糖,鬼灯又想起晓月来,上次居然能自己动手将买的饴糖做成糖人,手艺倒是不错,只是偷偷摸摸的,不让活人看见。他问了缘故,而她是这么回答的。
“还没到糖人出现的时候。”对他完全放心的晓月直接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糖人要到以后才会出现在中国吗?因为不想将历史的进度提前,所以才选择自己动手?他也想过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却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确定。
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鬼灯若有所思——完全没想过他现在的年纪也算是个孩子。
怀里的令牌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鬼灯立刻拿了出来。在发现亡者的时候,令牌确实会提醒他,不过之前可没有一次震动得这么厉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令牌的牌面上,代表亡者的小点,多得有如繁星。
不管是日本还是中国,亡者们都不知道怎样去死后的世界,大多需要由地狱或者阴间的工作人员将他们送过去。所以有的亡者其实是想要去阴间的,只不过找不到路而已。
鬼灯和晓月负责的也是这类亡者,找起来费工夫,不过也不担心出事。
问题在于,晓月现在就出事了——她遇到了恶灵。
相处到现在,晓月也清楚自己在体力上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鬼灯的,可是看到鬼灯抓了那么多的亡者,她又有些隐隐的不服气。就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晓月不清楚那是不是斗志,她只是对此很习惯,所以就尽力去做了。
她找到了一群动物灵,在死后动物们就能说话,也有一定的智慧。给它们喂了点食物后,便询问能不能帮她传递消息,让亡者们来她这里报道,她会送他们去阴间。
这是个图省事的办法,而且消息在传递过程中,传播范围会越来越广,来的亡者也会更多。
办法很好,只是问题在于,谁都没想到,这个消息会被妖怪知道。
大多数的妖怪都会龟缩在某个角落里慢慢积攒力量,中国神话里如果不是有头有脸的大妖怪,是不会明目张胆地出现的,撑死了是为祸一方或者占山为王。真敢出来嚣张的话,分分钟就会有天道和各种能人异士摁死它们。再加上如今刚进入国家和平的时期,冒尖绝对会成为打击对象。
晓月就碰到了这么个不长眼的,听说是个实习鬼差,就大着胆子跑来了。
面对着凶狠地朝自己扑过来的青面獠牙的妖怪,晓月唯一能做的就是抱头鼠窜。
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的武力值不差,问题是她现在太小,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少,再加上面对的是妖怪,根本是无能为力,只好催着亡者们快跑,自己也跟着跑了起来。
其实以晓月的头脑,以及对这附近的熟悉,要想办法甩掉这个妖怪不算难事。问题在于,她产生了恐惧。那份恐惧并不完全来自身后追赶的妖怪,而是来自某种更可怕的事物。
心脏颤抖起来,如果可能的话它早已瑟缩成一团,像是想保护自身不要被破坏。丝丝缕缕的疼痛从身体深处逐渐地蔓延开来,让手脚都变得冰冷僵硬。
耳旁似乎有人在说话,模模糊糊的,她听不清楚是什么,却本能地捂住耳朵。
不想听,不想面对,不想再痛苦。身后妖怪的尖啸声穿透了手掌,直直地刺入耳中,她一分神,就脚步一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因为双手还捂着耳朵的关系,她甚至没法撑起身体。她也没想这么做,只是更加用力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刺猬,却连保护自己的刺都没有。
逃不掉了,只能等死了。这个念头刚滑过脑海,就被膨胀放大了无数倍。
她尖叫起来,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泪水从眼眶中掉了出来,滑过脸上时似乎都带来了疼痛,又顺着脸颊滑到了脖颈里,那么冰,那么冷,几乎让身体都被冻结。
地面忽然震动了一下,周围便没了动静,下一秒便被人揪了起来。
鬼灯扫了眼被他打晕过去的妖怪,将地上缩着哭泣的晓月一把揪起来,本想狠狠地教训她一顿,看到她满脸泪痕的模样又顿了顿。晓月摔倒的时候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地面上又有不少石子沙粒,原本白嫩的脸颊上多了一道渗着血丝的伤口,看起来有点吓人。
不过更值得注意的是她的眼神,满是恐惧,即使被他揪着,也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笑却又让人可怜。鬼灯有些伤脑筋地皱了皱眉,没法下手了。
刚被他捡回来的时候,晓月也是这副模样,看来那个妖怪让她想起了什么,才会这么害怕。
鬼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些,事实上就算是在少年时期,他的嗓音也偏低沉,怎么听都不够温和,但是在被叫了名字后,晓月还是产生了些许反应。
她的身体放松了一些,哭泣也渐渐停止下来,鬼灯又叫了她一声:“晓月。”
晓月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迅速闭上,隔了几秒才再次睁开眼睛,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抽抽搭搭地哽咽着。脸颊上的血腥味,擦过脸颊时眼泪的凉意,都让鬼灯的心情有点糟糕。
“再哭就把你扔下来。”鬼灯的话音刚落,晓月就憋住了气没有再哭,生怕被鬼灯扔掉。实际上鬼灯的手还好好地抱着晓月,半点都没有松开过。两人的体型虽然差了一个头,晓月又比鬼灯瘦小,但是这种姿势还是有些勉强,也亏得鬼灯力气大,不然还没法抱住她。
鬼灯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妖怪,空出一只手将令牌摸出来,呼叫白无常来帮忙。
至于事情经过,他自己瞎编就好了,反正看晓月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来。
白无常锁了妖怪拖走,临走前还看了看晓月的情况,对鬼灯说道:“她吓得不轻,这两天你可得好好安慰她,还有脸上的伤,到底是个女孩子,破了相就不好了。”
鬼灯面无表情地听完,点了点头,全过程都没说什么话,还一直抱着晓月,倒是让白无常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真是个好哥哥”,也不知道其实两个人半点血缘甚至关系上的兄妹都算不上。
等白无常走了,鬼灯低头看了一眼脑袋还趴在自己肩膀上的晓月,冷着声说道:“还不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晓月就乖乖松开了手。鬼灯本来想直接松手,让她掉到地上,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半蹲下来,等晓月的双脚踩到地上才松开手,又自己站直了。
“调整好了?”鬼灯看着晓月的脸,那道口子上的血液已经凝固,颜色也深了不少。
晓月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鬼灯又问道:“你能甩掉那个妖怪的,为什么要害怕?”这次的问题晓月没有回答,只是咬着下唇,然后摇了摇头,嗓音干涩:“我不知道。”
鬼灯正想着要怎么继续问,晓月自己开了口:“我很害怕。”
这还是鬼灯第一次听到晓月这样清晰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挑了挑眉:“知道自己的弱小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惹到那个妖怪的,如果不是他将妖怪打晕过去,晓月恐怕真的要被吃了。
晓月沉默了会儿,点了下头,忽然又抬起头说:“我想变强。”
她说得很坚定,可是鬼灯只看到她眼底的茫然,他曲起手指,对准晓月的额头用力砸下去,差点又把眼泪砸出来。晓月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你想变强是为了做什么?”鬼灯的语气淡淡的。
“保护自己。”晓月把眼泪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