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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异地爬起来,发觉手腿也恢复了力气。四处探看,依旧是那片空茫无际的风景。墓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回复为平整的地面。连刚才的呕吐物也不见了。
只余下他自己。还有天与地。
——是谁在说话?
他看见了。在某一个方向的地平线上。
最初那只是一颗细小的黑点,但是往这儿接近的速度极快,几秒后拜诺恩已经能够辨出其轮廓。
他再擦擦眼睛,然后那东西便站立在他面前。
「是你向我说话吗?」
野兽那硕大乌黑的躯体有如石像纹丝不动,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只有头颈上的火红鬃毛在飘飞。三只异光流漾的漆黑眼睛漠然地俯视拜诺恩。
「这里只有你和我。」血红的兽嘴露出如刀戟的獠牙,分叉的长舌随说话吞吐。
「这里?」拜诺恩像要再次确认般瞧瞧上下四方,赫然发现天空的乌云已经散去大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天体:比月亮巨大几十倍;球体表面的山绫起伏清楚可见,仿佛近得伸手可触;泛出的光芒带着一种妖异的赤色。
「这里是……」
「这是一个不存在于宇宙任何角落的『界』。」兽鼻上的皱纹深如刀刻,鼻孔冒出蒸气般的白雾。它的六条壮腿轻轻踏了踏灰土,然后伸出左前足搔搔腹部,扬起一丛萤光的蚤子。
「『界』?……」拜诺恩好奇地端视上空那个星球。他看见上面好像有流动的河道。
「不要再看了。在这个『界』里,眼睛是没有用处的。即如此刻你眼中的我,也并非我真实的样貌。这只是我呈现在你之前的一种『相』。」
「我不明白……」
「这个『相』,以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来说明的话,就是我与你意识交流的一个媒介。我必须借助『相』与你说话,因为我的实体无法呈现在你跟前。正如我无法以一个细胞、一颗原子、一个星系的形态呈现。因为这等形态超乎了你感官的界限。」
拜诺恩满脸疑惑地盘膝坐在地上,这才发觉原本光秃秃的泥土上已生长了一层短薄的草苗。他禁不住伸手来回抚摸。那柔软的触感十分真实。
「你是说这一切都不存在吗?……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为什么选择我?」
「我并没有选择你。我本来就存在于你的灵魂里。我同样存在于一切拥有『永劫』的灵魂里。(当然我说『灵魂』是让你容易理解而已,那并不等同人类宗教所指的『灵魂』,只是概念相近。)」
「『永劫』……你是指吸血鬼的因子吗?」
野兽那长着三支弯曲犄角的头颅点了一下。「这已经是我和你第三次相会了。三次都是在你濒临死亡的时刻。只是在『界』里发生、看见、听闻的一切,在你回到凡界后不会遗下任何记忆。」
「那么说,你也存在于所有吸血鬼的灵魂里?」拜诺恩紧握着双拳。「所有的吸血鬼都能够看见你吗?冯·古渊呢?」
野兽那如巨蛇的尾巴挥动了一圈。它的身体缓缓地伏下来。
「被欲望淹没的灵魂是无法与我会面的。你问的那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你忘记了吗?这是只有你与我共存的『界』,也只容得下你和我。在这里你跟我提及任何人的名字,我也不可能知道。」
拜诺恩因为这连串虚无的答案而纳闷。他手肘支在膝上,托着脸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他问:「你能够告诉我,吸血鬼从何而来吗?」
野兽大笑起来,那笑声当中夹杂着像金属刮擦的锐音。拜诺恩感觉到陆地也随着笑声而震动。
「你终于也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野兽眨眨额顶中央那只眼睛。「(就用『吸血鬼』这个你比较习惯的名称吧。)吸血鬼从何而来?你为什么不问:人类从何而来?还有『他』又从何而来?」
野兽的前爪往身体右侧招了招,那儿的土地马上像流沙般凹陷,破裂出一个地洞。一具人形从洞口缓缓爬上地面,如牲畜般四肢着地。
他那苍白、瘦削的赤裸身体不自然地颤抖。他从齿间发出极端痛楚的呻吟,全身皮肤随之自行出现数以百计的创口。一根根如尖锐刀刃的白骨自皮肉底下突破生长出来,染满了闪耀生光的淋漓鲜血。
拜诺恩认得他。是天才吸血鬼布辛玛在伦敦秘密培育的那头怪物。「开膛手杰克」。「活死人的杀戮者」。在布辛玛的笔记里,还有那本《永恒之书》上多次出现他最古老的名字:「默菲斯丹」。
这个「默菲斯丹」此刻的样子,与拜诺恩在伦敦看见的「杰克」一模一样。他明白这是野兽从他记忆中「抽取」出来的形象。
然后野兽左边的土地也裂开来了。
这次拜诺恩一眼便认出,自第二个洞口爬出来的是谁:鲁道夫·冯·古渊!
拜诺恩咬着下唇,指头深深陷进掌心,强压着心底的暴怒——他努力提醒自己,在这里眼中所见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这个冯·古渊额上并无「钩十字」纹记。黄金的长发依旧耀目,然而那张俊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贯那睨视苍生的冷笑。
「梵姆帕亚(Vampire)与默菲斯丹(Mephistan)。」野兽的声音在旷野上回响。「他们的遗传因子出现于凡界并非偶然。这是一场没有任何奖赏的争战。一场游戏。或者说是恶作剧。」
「他们是黑色与白色的棋子。胜利或失败与他们无涉。然而他们别无选择。为了自身的存续,只能按照奕者的意志而行。」
「你是说:他们是给指派来我们的世界的吗?」拜诺恩感到一阵无由的悚然,像是在接触某些他梦想以外的事物。「你说的『奕者』是谁?神?还是魔?外星人?」
野兽呵呵大笑起来。他两旁的人形马上产生了变化:「默菲斯丹」背项长出了一双纯白羽毛的巨大翅膀,头顶发出令人眩目的光芒;冯·古渊的头上则突露出两支尖锐的弯角,下面双腿变成一对长满黑色硬毛的羊足,后臀生长出一条幼小而形状像箭矢的古怪尾巴。
「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你会比较容易接受吗?」野兽的笑声不止。「别把一切都套进你既有的概念里。那只会妨碍你看见实相。忘记那些无意义的称号吧。可怜的人类已经为它们虚耗了数千年。
「奕者的存在,不可证明,也不可否证。你不必理会。那是不属于你、吸血鬼、『默菲斯丹』或任何凡界苍生的领域。我已经说过了:胜负与棋子无关。棋子行走于棋盘里不是为了胜利,而只是为了争战与存续。」
「那只是他们双方的战斗吗?人类呢?人类是属于哪一方?」
「人类并不属于任何一方。人类不是棋子。」野兽的三只眼睛泛出嘲讽的神色。「人类本身就是棋盘。就是他们的战场。人类注定最后一无所得,只是充当灵魂的容器而已。」
「什么?」拜诺恩跳跃站起来,朝野兽挥舞着双臂。「你是说,人类不过是为了盛载吸血鬼的因子而存在的……『容器』?」
「不只是吸血鬼。也包括他们。」野兽伸爪指一指右旁的「默菲斯丹」。「本来确实是如此。」
拜诺恩顿时跪了下来,双手抓住泥土,用力得指甲缝也渗出血来。不知何时双眼已经湿润。
「何故如此悲伤?」
拜诺恩无法回答。他的手指越陷越深。整只右手掌也钻进了泥土底下。在里面他摸索到一件坚硬的东西。
拜诺恩发出的狂怒嚎叫令野兽也略微退后。从土地里他猛然拔出一柄银白长剑。
「为什么?」拜诺恩呼喝着把长剑投向野兽的左旁,贯穿了冯·古渊的胸膛。可是这个冯·古渊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插着长剑的创口也没有流出半滴鲜血。
「为什么?」拜诺恩再次跪下来。「为了什么?这么长久以来我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对。」野兽没有动容。「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我曾经相信世上还有值得战斗的东西……可是真相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而你现在就不相信了吗?」
拜诺恩看见自己的泪水在土地上聚成了一个小水洼,一张脸蓦然在那水中倒影内出现——是慧娜的脸。
「人类的心总是如此急躁——这是你们最大的弱点。可是也不能怪你们。因为你们的生命是多么短促啊。」
「听完我的说话吧。如我先前所说,人类确实只是吸血鬼与『默菲斯丹』争斗的战场。然而后来出现了重大的变化。」
「最初的关键是:『默菲斯丹』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他们甚至沦为吸血鬼玩弄权力的工具。」
拜诺恩抬头看。站在野兽右侧的「默菲斯丹」完全静止了下来,皮肤渐渐变成了铅灰,与土地的颜色一样。不一刻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