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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得比真的还真,可谓神乎其技,远近无人不知。他祖爷爷画过一头驴,挂到屋中,到了半夜,月朗星稀,画中的毛驴会走下来。有人在屋外偷看,只见这头驴,支棱耳朵,白嘴白蹄白眼窝,全身乌溜溜的,好赛披了缎子,年画却成了一张白纸!他祖传这张会鼓的宝画,一年鼓一次,传了几百年了,到如今也还有,乃是他马老娃子的传家之宝!说罢,他起身进了里屋,翻箱倒柜找他祖传的宝画。
大金牙二目放光,凑近我说道:“胡爷你听见没有,马老娃子他这儿有宝画!”
我说:“你信他胡扯?紧打家伙没好戏,他有会鼓的宝画,还用住这破瓦寒窑?”
胖子说:“嘿,这苍孙,合着他是打广告啊!”
3
大金牙进里屋叫住马老娃子,让他别找了,找出来我们也不要。
马老娃子说:“我的宝画他可不是见谁都往外拿,我看你们三位不俗,这才给你们看看,你们不想开开眼吗?过了这村儿,可没有这店了!”他又说殿门口没什么不好,只是穷,他平时放羊,赶大集卖年画,挣不了几个钱,他人又馋,好吃懒做,欠下一屁股债还不上,迫于无奈,打算卖掉祖传宝画。
大金牙说:“穷也落个闲散,皇帝老儿蟒袍金带,坐拥四海,他不得起早贪黑上朝批折子?一不留神还让人篡了位,可没有你在山上放羊自在。”
马老娃子顺口说:“一天两顿臊子面,给个皇帝也不换。”
胖子说:“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两碗臊子面换个皇上?你倒想,皇上可得跟你换啊?马老娃子你也是个老实巴交放羊的,怎么净说屁话?是不是棒子面儿饽饽吃多了,撑得折高丽跟头,生出这一肚子幺蛾子?真该找一碗凉白开,给你灌下去溜溜缝儿!”
我看出马老娃子不是省油的灯,可能常有人来他这儿收东西,说话惯于东拉西扯,想拿我们当蛤蟆扎,还是别跟他绕圈子了。我同大金牙耳语了几句,让大金牙告诉马老娃子我们是来收东西的,你有什么钻土窑儿掏出的明器,或是在岭上捡的宝,可以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当皇上你是别想了,但只要你手上的东西好,千儿八百块我们出得起,往后一天三顿臊子面你可不用发愁了。
马老娃子钻过土窑儿,他也会贼侃,北京话讲叫贼侃,关中关外则称黑话。彼此打问了几句,说我们的行话这叫对上侃了。不过我听马老娃子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他还是不大相信我们。我捡起一块砖,用摸金符往砖上一划,应手分为两半。马老娃子脸上变色,连称:“失敬、失敬!”他打来高粱酒,重整杯盘,喝到半夜。我说:“你让我们上这穷乡僻壤来一趟,光凭唬人的驴头年画可对付不过去。”马老娃子说道:“你们三位来对地方了,别看殿门口穷,老时年间可不这样!明朝有封在秦地的秦王,一个字的王是一字并肩王,肩膀齐为弟兄,皇上的亲哥们儿,上殿面君不用下跪,跟皇上平起平坐。殿门口有座岭,过去叫玉皇殿,岭下有龙脉,直通龙宫,玉皇岭埋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位秦王。按说埋王的该叫墓,可这秦王墓的规模,快赶得上皇帝陵寝了!”
胖子说:“你可别唬我们,殿门口全是荒山,蒿草长得都寒碜,还埋过秦王?”
马老娃子说:“反正是殿门口放羊的娃子们,祖祖辈辈这么传下来的话,山上明楼宝顶,四周有罗城,下边是三道门的宫殿,玄宫规模不小,从葬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我说:“关中盗墓成风,埋了秦王的玄宫,该不会没人动过?”
马老娃子说:“你听我往下给你讲,明朝崇祯皇帝在位,黄河泛滥,饥荒连年,老百姓穷得没饭吃了,自古以来,民贫则为盗,盗聚则生乱,闯王高迎祥揭竿造反,他们这儿的人称呼他‘老高粱秆子’,生来是顶天立地一条好汉,让官府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带领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杀官造反。他有万夫不当之勇,背上纹了个宝瓶,瓶中插一口宝剑,可以飞取人头!言说仇人姓名、住处,念罢咒,此剑化为青龙,飞去斩首,口中衔头而来!他率领二十万义军,打破州府,开仓放粮,穷苦之人没有不念他老高粱秆子大恩的!”
大金牙说:“咱别打岔成不成,正说到让我心痒的地方,怎么又说上造反的高闯王了?”
马老娃子说:“老高粱秆子率军冲州撞府,打破了凤阳,掏了皇帝老子的祖坟,把个崇祯皇帝气吐了血,可也合该大明朝气数未尽,他老高粱秆子没有坐殿的命,有一次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闪开双目有如盲,伸出双手不见掌,这让老高粱秆子在关中吃了败仗。他收拢残兵败将退到殿门口,一声令下,几万义军挖开玄宫,掏出了秦王这个大粽子!”
4
义军掏光了陪葬的珍宝,又放了把烧山火,大火足足烧了三天,过后寸草不生,遍地残砖碎瓦。老高粱秆子取了宝,满以为可以东山再起,怎知他手下这些头领,为了分赃不均,你争我夺自相残杀。官军趁机四面合围,两军在黑水峪一场血战,老高粱秆子中箭被擒,押赴京城,惨遭碎剐。
我说:“那也难怪,高闯王没吃过倒斗这碗饭,他不明白打嗝放屁——各走一道,盗墓取宝不比开仓放粮,见了陪葬的奇珍异宝,父子兄弟也有变脸的,背后下刀子的人多了,闯军穷得没活路了才杀官造反,得了珍宝谁还去同官军厮杀?”
大金牙让马老娃子快往下说:“秦王玄宫真是空的?再也掏不出宝了?”
马老娃子说:“何止玄宫掏不出宝了,山上明楼宝城也给烧没了。当中那座大殿,乃是一百六十根金丝楠木构造,闯军打到这儿,一把大火烧了一多半。到后来,没烧尽的柱子都让人抬去换钱了,当真什么也没留下。”
那会儿说的金丝楠木,仅分布于穷崖绝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多是毒蛇猛兽出没的去处,并且有瘴气阻挡,伐取艰难无比。抬出来一根,不知会有多少人摔死、累死。待到涨水之时,再由水路北运,又不知淹死了多少人。运送一方金丝楠木,光运费也要三千五百两白银。金丝楠木水火不侵,埋上千百年不会腐朽。闯军放火烧了明楼宝殿,殿上的金丝楠木可烧不掉。后来连这些木梁木柱也让人盗没了。当时那么乱,盗贼四起,进来取宝的闯军,无非是饥民流寇,一顿饱饭也没吃过,眼中只有金银,稀世珍宝落在他们手上,可也没人认得。你看殿门口穷不穷?干旱少雨,无风三尺土。虽然古墓很多,各朝各代没少挖出珍宝,但是从来没有人在这上头发过财。或许上一辈人挣了钱,到下一辈人照样吃不上饭。比如明朝末年,打秦王玄宫中盗出来的东西,可没人敢拿到外边去卖,穷老百姓家里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拿出去非吃官司不可。穷汉子又不识货,再好的珍宝落在他们手上,只能砸碎了换几个钱。吃棒子面儿饽饽的一脑袋高粱花子,好东西落在这些人手上也没个好。因此说古墓中价值连城的东西,出土以来过几次手,久后下落不明,十有八九是这个结果。
大金牙说:“秦王玄宫那么大规模,陪葬的珍宝一定不会少,有没有出奇的东西?”
马老娃子说:“当然有宝了,故老相传啊,打开秦王玄宫之时,成千上万的闯军,高举刀枪火把,潮水般涌入地宫。传说秦王贪得无厌,狡诈多疑,而杀官造反的起义军,多数是苦大仇深的亡命之徒,也有许多绿林强盗。老高粱秆子带几个胆大的手下凿开棺椁,一双双贪婪的眼,一同望向金丝楠木棺椁中的秦王。火光映照下,但见秦王仰面朝天,头顶金冠,口衔明珠,脚踩云履,身穿蟒袍,袍上绣山海松鹤图案,腰束玉带,怀抱长剑,手攥元宝,一脸阴阳怪气儿!”
拿方言土语来说,马老娃子他是能谝,半斤高粱酒下肚,直谝得口沫横飞,好似他亲眼所见一般:“棺椁中的秦王,身上覆了一件锦袍,周围摆满了陪葬的珍宝。闯军见到秦王与活人没有两样,脸上阴阳怪气儿的,还以为秦王成了凶煞,无不吃惊,没人敢上前取宝。老高粱秆子挺身而出,拽出长刀,伸刀头将秦王身上的锦袍挑起。怎知他这么一揭,下边的秦王变成了枯骨,吓了老高粱秆子一跳,刀头锦袍落下去,枯骨又成了面目如生的样子,他方才晓得,锦袍是件宝衣!”
我听马老娃子前边说的还行,后边多半是信口开河,七拐八绕故弄玄虚,我可不想再听他胡扯了。
马老娃子见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