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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间里她感觉被包围。
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不知道!
脚步声在慢慢靠近。庄嘉惠抱紧身子,光线隐约的冷,从头顶灌下汹涌地冻结她的血管。非常真实的恐惧感,在心脏病变成瘤,怎么也切除不去。
那人终于来到她的隔间前。很慢又很真切的三下敲门声。
咚!咚!咚!
庄嘉惠稍稍弯下腰,蓦然看见门缝中出现校裙的下摆以及一双潮湿的红色女鞋。血液一样刺眼的鲜红。她倒吸一口冷气。厕所里的灯管闪烁得更加厉害,仿佛也在做急促呼吸。
缺失的沉默必须尽快地填补上。庄嘉惠不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应,会有怎样的后果。那人会不会直接打开门走进来?
她颤抖着手指,屏息敛气地在门板上敲了三下,并且尽量不那么发抖地回答:
〃有……有人!〃
待她再探下头去看时,门缝里的红色女鞋已经消失了。那人已经离开了吧?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被带走似的,她听不到旁边的隔间有任何人活动的声音。
只有灯管突然间变得暗淡,再也没亮起来。庄嘉惠的呼吸放缓不少,想着赶快离开这鬼地方。只是刚抬起头,她却立刻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呼吸停留在胸腔的某个角落。
她头上有人。是悬浮在空中的人,正在俯视着她。庄嘉惠隐约感觉头顶那一片阴冷的黑影,笼罩着她。那东西显然不能称之为人。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味,霸占着这个死寂的空间。
头皮不由自主地在发麻,庄嘉惠死死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抬起头,她没看那人的模样也知道它是多么让人毛骨悚然。
闭上眼睛冲出这厕所吧!心里虽然这么想,手脚却僵在原处,仿佛有无形的锁铐将它们拘禁。庄嘉惠只能期望有谁突然闯进这儿,打破她的……幻觉。
密密麻麻的头发从上方缓慢地降下,罩住庄嘉惠的脸,那人离她这么近,那张脸就在她的额头处微微地呼吸。她好像闻到潮湿的气味,似在沼泽地里腐烂的水生植物。周围都弥漫着窒息的空气。那人从高处伸出颤巍巍的手,伸向她,在低处无路可逃的她。
那双手的手指苍白而纤长,十分冰凉。
再等多一秒钟,庄嘉惠差不多要看到那人的脸孔了。是溺死的人吗?不断有水滴从那人的头发上滴在她的脚边,蔓延出暗红的花朵。
她接近绝望。
突然,厕所里的灯管一下子亮起来,很亮,她在恍惚之间发现什么阴影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男生在外面叫起来。
〃嘿,有人吗?〃
庄嘉惠几乎是拼了命地冲出隔间。那个发问的男生正按着电灯按钮,被她兴冲冲的样子吓得愣了愣。
〃你怎么了?〃他问。
〃不……〃庄嘉惠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捂住眼睛哽咽着说,〃我没事。〃
见到活生生的人是多么激动的事情啊。
那男生也不追问。〃好了,好了,你快点下去吧。这层楼晚上要关门的。也真是的,你怎么上这里的厕所呀?〃
庄嘉惠反而觉得纳闷。
〃下去?下去哪里呀?〃
那男生眨了眨眼睛,没好气地说:〃同学你是不是有病呀?当然是下去一层楼啦!难道你的教室在二楼呀?这层楼只有美术室和实验室嘛。〃
二楼?她在二楼的厕所?!什么时候?
庄嘉惠一下子又感到四肢冰凉透顶。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她的世界便发生残缺。身体失去的那一部分,将她碾碎和折磨,看不见的伤口深处涌动着艰涩的疼痛。那个人,是她亲手杀死的。真有灵魂这玩意,她会化做冤魂回来找她吗?
离事情的发生已有好几个月了,连学校也换了。或许是报应,庄嘉惠身体变得很差,脸总是苍白得像贫血。时常做梦,在梦中的身体没有重量,稀薄得好像一吹就散,仿佛自己也成了鬼魂。
却还是害怕梦见那五个在雨中淋湿的人影。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上自己?
天花板上一整晚都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有人在走动,又像有人在窃窃私语,也像另一个女孩的梦呓和呻吟。如此半夜时分,庄嘉惠忽然从床上坐起。每夜被这不停息的声音折磨,她决定探个究竟。
她房间的楼上就是阁楼了吧?那个地方,曾把小时候的她吓得夺路而逃。她很久都没再到上面去。反正只是放了一些杂物,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一些老鼠夜里出来瞎逛罢了。
庄嘉惠在楼梯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手中的手电筒把一把光洒进黑暗里,光斑在石灰黯淡的墙壁上游动着。她把手电筒照向阁楼,光线马上便被吸进无底的黑暗。
她思量好久才敢踏上第一级楼梯。最近天气有些潮湿,脚步踩着粘满水汽的木板发出饥饿一样低沉的声音。庄嘉惠慢慢地走上楼梯。阁楼的门出现在面前时,她的心又倏地揪紧。
可不是吗?她老觉得里面够阴森的,以前还看见里面放了一个流血的木偶。
对了,门应该还是锁着的吧?庄嘉惠一想到这点,用手去推了推门。很突兀的吱呀一声,门居然缓缓地打开了。
混杂着灰尘的污浊空气扑面塞进她的鼻子,肺部好像变得不干净了。
有人吗?庄嘉惠觉得这个想法真是荒谬。
要是真有人她还不吓死啊!
这个时候偏偏又听不到刚才一直不绝于耳的怪声了。老鼠藏起来了?庄嘉惠走进去,这地方宽敞得反而令她觉得意外,杂物算不上很多,有床有桌子,可以做一个睡房。
寂寞的月光从小窗口倾泻而入,夜色却还是浓得化不开,黑暗重叠着黑暗。庄嘉惠用手电筒逐个照亮每个角落,倒是没看见有什么老鼠洞,只是突然照亮摆放在柜子上的爷爷的遗像时,她吓了一跳。
最近那个诡异的二楼厕所搞得她神经过敏,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忍不住提心吊胆。最惨的就是每次都要拉着安锦言才敢去厕所。实在只有一个人,她宁愿憋着也不敢去。
真是衰!怨咒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她又被鬼厕所给缠上。
还有处处排斥她的全班同学。
那个叫陆平的烂仔甚至威胁她不退学就找校外的人教训她。
难道她不想离开这个学校吗?可是,总不能跟妈妈说因为什么怨咒得赶快转学吧?再说,都第二学期了,还能转到什么学校呢?
早知如此,也许当初就不该搬回广州来的。虽然在原来的学校总会碰见那个家伙,还会时不时想起那件事情。唉……快点毕业就好!
回去继续睡觉吧。什么臭老鼠嘛,找天放堆老鼠药把它们全毒死。
庄嘉惠刚一转身,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她用手电筒照住那物件。不会微笑的面孔,血迹已经渗进身体成为一块暗红的疤。多年前遇着的血木偶,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的重逢,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兴奋的事情。
这么多年后,它仍旧在这里,不会腐朽,不会毁灭,在年月的轮回中又出现在她的面前。仿佛有心等候着她。它好像从她身体里摘出去的一个器官,藕断丝连地纠缠着她。
把它扔掉吧。
庄嘉惠走过去捡那木偶。倾斜的角度下,手电筒光像一摊倒泻的液体,流向布帘深处。
一双穿着红色女鞋的脚从布帘下露出来。
空气刹那停止了流动,夜色凝结在空气中,像一层黑色的痂,遮掩住在暗处不断涌出来的恐惧与惊慌。庄嘉惠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怎么会?在家里也看到那东西?她以为那东西只在学校里才会出现。不可能吧?
但那确实是一双红鞋。说明布帘后站着什么东西。
黑暗中庄嘉惠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血管在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布帘后那东西没动,她也忘记了逃跑。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慢镜头,呼吸、听觉、身体里每一根神经的活动清清楚楚地放大。
手电筒光中的那个血木偶,顿时成了冷漠的观众,看着这两个生物的对峙趋于僵硬。
庄嘉惠听到有东西从她后面走近。那阵如阴沟里氤氲许久的寒冷气息袭过来,令她每一根骨头都在哆嗦。她感到她的手背爬上很冰凉很冰凉的风。
会被带去那个世界吗?
也许不是坏事。在那里应该能看见那个人吧?至少她可以亲自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抛弃你的。
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庄嘉惠立刻瘫软下去。坚持已久的信念就要崩溃了。她却听到妈妈的声音:〃小惠,这么晚了你在阁楼干什么?地板很凉的,别坐着呀,我扶你下去。〃
她被妈妈扶着,走出阁楼,妈妈转身把门关上。
〃妈妈。〃她出口说道。
〃什么?〃
〃刚才我在里面看见……〃
〃看见什么了?〃
一阵紧张的神情从妈妈的脸颊掠过。由于太快,又太黑,庄嘉惠根本没捕捉到。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不,我没看见什么。〃
那东西居然跟到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