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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先行下令,让钦州将这一行使节留下来招待,自己则派人上京去禀报,看看朝堂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交趾的这一手做得很漂亮,绕过安南招讨司直接去找宋国的皇帝。
因为他们知道,眼下能阻止官军灭国复仇的力量,并不在交趾国内,而在皇宋的朝堂之上。
章惇此时还不清楚丰州的异变,更不清楚已经划归他麾下的一万八千余名西军精兵,如今只能有五千到位。
但他很清楚,北方的情况很复杂,三国纷争的时候,任何一方的动向都会引起局面的瞬间改换。辽国态度的暧昧不明,使得他和韩冈必须想方设法的从天子和两府诸公的手里,把他们所需要的兵力给挤出来。
韩冈上京后,的确按照预定的计划做到了这一切,有两万精锐禁军在手,章惇相信自己身边的盟友会越打越多。
交趾自立国之后,就一直摆出小中华的姿态,将四邻视为必须降伏的藩属。不论是南面的占城和真腊,还是北面的诸多蛮部,都备受欺凌,不得不向升龙府进贡。
如今只要朝廷表现出足够的强硬,以灭国为目的,这些曾经被欺凌过的部族、国家必定会蜂拥而来,争先恐后的一效犬马之劳。
可若是朝廷犹豫不定,反复无常。畏于交趾积威,可以成为盟军的国家和部族,就会陷入犹豫和观望之中,甚至未免后患,而反投交趾,共抗官军。
章惇再明白不过,眼下他必须尽快有一个大捷来回报给天子,让天子认为自己能够给他带去一个破国灭族的荣光,可以自豪的去太庙朝见列祖列宗,而不需要感到任何愧疚;并且可以让王安石压制住朝堂上的一切反动。
也就是说,他必须尽快出战,而不能等着全师抵达。
但到底要不要打,能不能打,这就是章惇这些天来一直都没能打定主意的原因。
凭着先期抵达的五千兵马,加上荆南军和刚刚训练出来的新兵,到底能不能胜过严阵以待的交趾大军,章惇心中并没有底。进攻和防守是两回事,休整过的军队和邕州城下的疲兵也是两回事。同一支军队,在不同情况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可以是天差地远。
但这个决心必须要下,如果自己都犹豫不定,更别想说服天子和朝堂,文字上只要稍有破绽,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窗前的水帘已经不见了,残留的雨水要很长时间才会滴上一滴下来。厚厚的云层也散去了,午后的阳光从窗外西侧的屋檐下照过来,挂在瓦当下的滴滴雨露,闪着七彩的光芒。
章惇曾听韩冈说过,阳光本是七色,只是混在一起才成为白光。后来在许多地方也试验过,三棱形的水晶镜,让无数人亲眼见证了彩虹的成因。
如果韩冈在这里会怎么说。
章惇为之一笑,想都不用想的——他肯定会说要打!
韩冈是自己的下属。有这样的下属,作为上司,压力就会很大。不过章惇不会去嫉妒韩冈所立下的累累功绩,因为所有的功劳他都能占上一份。可总是占着韩冈的便宜,也许有人乐得享受,但章惇不会甘愿。
士气可鼓不可泄,若是半途而废,日后官府在广西的蛮部之中再没有威信可言,而交趾这个嘬尔小国就会更加张狂。从章惇个人的角度来说,晋身西府的大门就在眼前,不推开来走进去,他如何会甘心!
不过在这之前,必须要将自己的意见更进一步向天子分说明白,而不是任由反对者来捣乱他安南经略招讨司的事务。这是安南经略招讨使兼安南行营兵马都总管的工作,不能交给他人。
主意已定,也不再取出新的稿纸起草文章,章惇拿过禀于天子的专用奏折,振笔疾书。一列列整齐的小楷出现在纸面上,在奏折中将自己的心意表明。
……………………
丰州的局势影响着天下大局,但并不是说,鄜延路这里就能干脆了当的忽略不顾。
种谔不想做旁观者,成为衬托郭逵的绿叶;也不会让横山对面的党项人安安稳稳的守在他们的寨堡城池之中。
王舜臣终于得到了领军出战的机会。他的将旗还高高挂在罗兀城上,但他本人已经领着一千多精锐向着葭芦川的方向潜行过去。
这是一次尽量隐秘的行动,偷偷摸摸的样子就算让王舜臣自己来看,都是为了不惊动近在咫尺的西夏军,好去支援的河东路的战局,才做出来的姿态。
但每一个鄜延路的将领都知道,为了防止鄜延路为河东煽风点火,党项人不知派了多少对眼睛潜藏在山林中。而西夏安排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多驻军,早就整装待发,随时准备截断通往葭芦川的道路。
看着道路两侧愈发的显得千丘万壑的地势,王舜臣知道离着他的目标越来越近了。
“该来了。”种朴突然就在旁边说着。
王舜臣沉沉的点了点头,离河东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接近葭芦川,对于西夏军来说,眼下这一段的地势是最好出击的地点,等过了葭芦川就来不及了。而从消息传递的速度看,神勇军司的兵马也只能来得及赶到这一段路上。
他麾下的将士们也都知道这一点,一个个走路时都在警惕万分的用目光搜寻着两侧的山林。
‘这样下去,再不来,可就没力气打仗了。’王舜臣的心中有些焦急。
就在这时,前方的一片树林中突的有大批的飞鸟惊起。
王舜臣一紧手上的战弓,掩在满脸的络腮胡子下面的嘴角向上勾勒出了一个笑容,“终于来了!”
第20章 冥冥鬼神有也无(三)
【有事耽搁了,下一章改在十二点发。之后应有的两章照常。】
秋色降临在北方的大地上。
一座由帐篷组建的城市,也依照惯例出现在辽国庆州西北伏虎林边。
人马车辆数以万计,大大小小的帐篷如同夏日雨后的蘑菇,一眼都望不尽。在最中心的位置上,甚至有了由高阔都有一二十步的大帐和一条条竹木组成的廊道缀连起来的宫殿——天子理政的省方殿,寝居的寿宁殿,接见部族藩属的八方公用殿等等。
这些以宫殿为名的帐篷皆以木竹为柱,以毡为盖,柱上施以彩绘,锦缎挂于四壁,绣龙黄布铺设在地面,窗、帘皆以毡为之,外面罩着黄油绢。
这就是辽国皇帝的捺钵。
大辽皇帝四时巡守国中,镇服四夷。所居住的行在,便称为捺钵。冬捺钵设在广平淀,春捺钵设在鸭子河,夏天在吐儿山,而秋天就是在伏虎林。狩猎、放牧、理政、接受领下部族的觐见,辽国的军政大事都是在捺钵中完成,这是沿袭了两百年的传统。不过换做了如今的大辽天子,就是在狩猎之事上用心多了一点。
一声声模仿着鹿鸣的号角,宣告着今秋的第一次狩猎即将开始。
辽国的权臣,如今的北院枢密使、被封为魏王、太师,赐姓耶律的耶律乙辛,也在自己的帐幕中换好了猎装,从帐中走了出来。耶律乙辛少年时以相貌出众而被兴宗皇帝和皇后看重并提拔,如今年岁虽长,但掌控朝政日久,使得他浑身上下的气度也更加不凡。
“太师!”耶律乙辛的亲信,北面林牙萧得里特正好来到帐门外,神色间有些惊慌,凑近了低声对耶律乙辛道:“太子那边似有异动。”
“不用慌,耶鲁斡翻不了身。都安排好了,这两天他近不了天子身边。他亲娘都因通奸之罪被赐死,他这个太子还能在位子上多久?”
耶律乙辛毫不在意的叫着太子的小名,拿着条鲜肉逗着站在左臂上一只彪悍骏捷的海东青。这只得自东海女真,又是由他自己亲自训练出来的猎鹰,是今秋狩猎的关键。要把想皇帝服侍好,稳固自己的地位,就需要随时服侍在身边,不能让那一位坏了兴致。
萧得里特脸上显着急色:“不仅仅是太子,还有宫卫那边……”
出于贵戚为侍卫,著帐为近侍,北南部族为护卫,武臣为宿卫,亲军为禁卫,百官番宿为宿直。侍卫、近侍、护卫、宿卫、禁卫、宿直,都是护卫天子帐幕安全的职位。不过真正做事的,主要还是护卫和禁卫,其他都是名义上的差事。
最近北护卫司就有些不稳,私下里隐隐的就有传言说,有人在中间挑头要刺杀耶律乙辛这位权臣。萧得里特也是听到风声就赶过来了。太子加上天子身边的护卫,耶律乙辛一个疏忽,就能送了性命。
“护卫那边有查剌在盯着,谁有心作乱,我也心里有数。”耶律乙辛冷笑着,护卫太保耶律查剌是他的人,根本就不用担心。若不能在天子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亲信耳目,他枉为权臣了。皱眉想了一想,“好象是叫萧忽古。现在不需要动他,留着他日后有用。”
究竟有什么用,萧得里特不用想就知道,犹犹豫豫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