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冈手上,就成了漏勺一般,不论造出什么东西,转眼就能传遍东京城,最后又会掀起一场风波,这就让赵顼有些难以接受了。
赵顼隐隐约约的也能揣摩出韩冈的心思:他是为了尽快推广格物之说,宁可让自己犯点错处、受些污名。对于一名皇帝来说,只要下面的臣子将事情办好就行了,私底下的想法他并不在乎,韩冈好歹还能算是一名能臣。且一个在民间与神神鬼鬼牵扯不清的官员,身上干干净净,反而不是好事。韩冈沾染一些污名,赵顼却是乐于见到。
不过要是神臂弓、板甲、霹雳炮、床子弩这样的军国之器泄露出去,赵顼就不能容忍了。在过去,按照军器监中的制度——甚至在军器监成立之前——各个作坊中打造的各项器物,尤其是有关攻城器具的二十一作,其制作之法,都是不立文字的,只让工匠们口耳相传,且严禁打听其他作坊的情况。就是编纂《武经总要》,其中的一些数据都是刻意加以模糊。
“官家……官家……官家!”李舜举唤着天子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赵顼身子一震,从思虑中被人惊醒,有点茫茫然的问着,“出了何事?”
“官家。”李舜举轻声道,“翰林学士、馆伴使刘庠有要事求对。”
刘庠是被派出去陪着辽国使臣的官员。按照澶渊之盟,真宗皇帝和辽圣宗结为兄弟。自此之后,宋辽两国成了亲家,赵顼照辈份还要喊如今的辽国天子为叔叔。两国之间敌意犹存,但在场面上,都不会有所欠缺。所以到了年节或是太后、天子的生辰,两国都会互遣使节去对方那里拜贺。使节来了,也要安排人去接待。同住一驿,趋朝,见辞,游宴,都要陪伴左右,担下这项差事的就是馆伴使。
馆伴辽使的官员,通常都不会是低阶的官员,常常能见到翰林学士来接客。刘庠最近刚刚回京来,做了翰林学士,转头便被任命为馆伴使,陪着辽使。他的急事,当然不会跟西夏有关。
一听事涉辽国,赵顼便紧张起来,立刻道:“宣!”
刘庠很快就进了殿来,他是个直接的性子,行过礼之后,看门见山的对赵顼道:“陛下,辽使今日向臣打听了轨道之事,并详加细问飞船、铁船等物,还遣人往印书坊购买《浮力追源》。观其行事,必有所图谋。”
赵顼一听,心头就是一惊。如果韩冈的一干发明泄露出去后只在国中流传,他根本就不会去担心。可事情一旦牵扯到契丹人身上,赵顼却是怎么都不能安心下来。
“速传韩冈进宫!”
韩冈又被加急召入宫中,两三天就能见一回天子,但这可不能算是宠幸。
上了殿,拜了天子,听了刘庠将整件事重新说了一通,韩冈直接就问道:“不知学士在担心什么?”
刘庠正气凛然,对着赵顼行礼:“陛下明鉴,秦人修郑国渠,十年不能东窥,可一旦水到渠成,便是席卷天下。轨道、飞船二物,世人趋之若鹜,当可见其效用,契丹人未必不会有用之于国中的打算,臣请陛下要对此事早作提防。”
刘庠口口声声请赵顼要多家方便,言下之意就是在说韩冈正在打造的轨道、飞船,没有才是好事,造出来就是个祸害。这样的想法,其实已经在朝堂中成了一股潜流,吴充说过、冯京说过,许多人都认为,这等容易仿造的发明造出来,其实是在帮着契丹和党项。这番言论,其中有多少公心,有多少又是私心,根本就不用多想。
“秦人修郑国渠是为了灌溉,能让其国中多出产百万石粮秣,其功用犹在当今白渠之上。不知辽人修轨道又能有什么用处?”韩冈冷笑着反问,“如果辽国整修轨道,绝不会是始皇修郑国渠,而是隋炀帝修大运河了。正是因为中国缺马,能节省畜力的轨道才有用处。若是如契丹那般,战马至以千万计,他们辛辛苦苦的去修轨道又了做什么?”
“飞船呢?”
韩冈都不想辩驳了,这些天他心头已经很烦了,虽然还不至于生气像赵顼的嘴角上那两个很明显的燎泡,但频频浪费口水,当然还是难以忍受。但在赵顼询问的眼神面前,还是得耐下性子询问:“飞船是攻城、守城时用的器物,只能固定在地上以防飘走,又不能用来作战,学士何须作杞人之忧?”
赵顼还要依靠韩冈主持军器监,也不能同意刘庠对韩冈的攻击,而且还是韩冈辩驳过多次的陈词老调,也没有什么新意可言。说了几句,就让刘庠退下去继续配契丹使臣了。
只是事情牵涉了到辽人,说不定党项人也已经在伸手了。若是过了一两年,在辽、夏两国的城头上,腾起一艘艘飞船;在码头甚至是大道之上,又有了有轨马车来运送粮秣军资,这对赵顼、对大宋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韩卿你还是要在监中多加防备,严守监中机密。朕可不想看到过两年,铁鹞子当真全身上下都穿上整套铁甲。”赵顼的话已经说得有些重了,但他还是要提醒韩冈。
“臣遵旨。”韩冈恭声行礼,抬起头后又道,“陛下放心,臣回去后必严加督训,让监中机密不至于泄露到西北二虏的那里。”
“哦,那就好!”赵顼有些累了,抬起手揉了揉额头。
“陛下身荷天下之重,还要多保重御体。”韩冈看着赵顼的动作,关切的说着。
‘保重?怎么保重?天天都不让朕得个清静!’赵顼想骂出声,但作为天子的自制力让他忍了下去。矜持的点着头,“韩卿有心了。”
韩冈低下了头去,‘差不多就在这一两天了。’
第三章 墙成垣隳猿得意(下)
辽国使臣遣人搜购《浮力追源》,这个消息不过一天,就在京城中流传了开来。
有了辽国的看重,使得韩冈的名望又高了一层。只是市井中也多了些担忧,生怕板甲、飞船这一干利器被契丹人学了过去后,反过来对付起大宋来。
比如飞船,这些天听着从西边传来的消息,连洛阳的酒楼都开始学着东京的七十二家正店,开始在门前造热气球为店铺打广告了。结构这么简单的东西,一家酒楼就能学得来,东京城中也有了专门为人造热气球的店铺。契丹人若当真想要将飞船学了去,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不过韩冈的一番奏对也一起传了出去,世人受了他的灌输,明白了一件事,不论是锻锤、飞船还是板甲,辽国、西夏想学过去,在技术上没有难度,只是工艺和规模上差的太远,比不上大宋财大气粗、技艺精巧,名工大匠数以万计。
虽然不知其中有多少人相信了韩冈的这番言论,但至少能稍稍安定人心。而对韩冈的计划来说,一点紧迫感还是很有必要的。当契丹人开始仿造板甲、飞船甚至雪橇车、霹雳炮之后,宋人想要保持技术上的优势,是将自己治罪,还是给自己更大的权柄,这个选择想来还是不至于会选错的。
韩冈今天正值休沐,就将一干心事丢到了一边去,安心的修养。朝堂上为了两件案子该吵还是吵,轮不到他来操心,休息的日子他是万事不理。
在家中穿了身宽松的衣服,韩冈很是悠闲自在。上午在书房里回了几封书信,又读了一阵书。等到中午,吃了严素心精心烹调的佳肴,就在微煦的阳光下小睡片刻。一觉醒来,又与王旖在房中随意下起棋来。
韩冈的棋艺差劲得厉害,连着输了两盘之后,王旖让了他一车一马,第三盘才杀得难解难分起来。
只是韩冈在对着棋盘苦思冥想,王旖还有余力分神说话:“最近大哥身体不太好,前几天娘娘来信,说大哥前些日子心口疼得厉害,在床上躺了有十来天,连几部新义的修改,都耽搁了下来。”
韩冈这时正凝神的盯着棋盘,王旖的车落得位置正好,现在他要在丢马还是丢砲之间做个选择。想了一阵,终于还是选择将马给放弃。抬手将砲挪开,随口就道:“你那两个哥哥身子骨都不怎么样,仲元这两年风里雨里的忙着,倒是康健了不少。元泽那是读书写书用心过度,耗用心神太多。本来就得要歇下来一两个月,将养一下身子方才会好。”
韩冈说得事不关己一般,王旖顿时眉梢就挑了起来,啪的一声响,狠狠的吃掉了韩冈的马。
王旖常常闹些小脾气,韩冈笑了笑,不与她一般见识。应了一手,又道:“太医局的雷简前日送了两张药方,说是日常补身子的,正好岳父的生辰快要到了,礼物为夫也准备好了。过两天,就让韩礼带人一起送过去。”
听到韩冈说起药方,王旖追问着:“药方子有用吗?”
“听说挺管用的,官家最近喝的药汤就是改了这个方子。要不是雷简过去承了为夫多少人情,他也不敢将两张方子拿给为夫。”“不过这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