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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韩冈也是有所预料,因为韩冈了解吕惠卿的为人和他现在的处境。
如今在政事堂内,吕惠卿虽然在政务上一直受到赵顼的支持,但冯京、王珪的阻碍太大,而韩绛也是明里暗里都跟着他争夺新党控制权,半年多下来,手中的势力虽然增长,却远远不如之前的预期。吕惠卿在政事堂中憋屈已久,早就在等着一个出手的机会。虽然眼下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许多事其实也只差一个借口而已。就像当年权相吕夷简清理范仲淹的势力,用的借口就是贩卖官中故纸用以饮宴。
只是吕惠卿这一下顺水推舟,推得也太欢了。韩冈虽是有这心理准备,也乐见其成,但真正看在眼里,也仍不住要暗骂上两句。他倒是占了大便宜,反倒连累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吕惠卿要起大狱,揪出幕后黑手的做法,绝对不会是为了韩冈出上一口气。韩冈还不能确定吕惠卿到底打算要将谁卷下来,要攀诬不难,但要攀诬到宰执官们的身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而另一方面,韩冈关于在军中设立教导队来教训士卒的提议,朝堂上还在斗着嘴。
政事堂两相两参中,韩绛、吕惠卿都表示支持,冯京则是极力反对,王珪则是左右不帮。枢密院吴充没有表态,王韶支持,而蔡挺反对。再下面的官员,也是各有各的议论。
但当有人拿着韩冈在殿上的只言片语,说将兵法是个错误,不该汰撤老弱时,就惹起了新党一方的反弹。要不是赵顼控制得宜,话题说不定就会变成了争论新法上。
人多力不齐;国事不可谋与众人。许多老话,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吴充将这件事推到台前来,让两制以上的重臣来合议,是个再聪明不过的手段。
这种情况,也正印证了苏颂之言的正确。
韩冈沉默了一阵,忽而又问道:“不知学士觉得韩冈的提议是否合适?”
苏颂是即将去南京上任的官员,朝堂上的讨论并没有参与进去,但韩冈想听一听他的看法。不管怎么说,苏颂的眼光和见识,韩冈经过一段时间的来往,也已经有了很深的认识。
“将为一军之胆,但历经战事的老卒,则是筋骨。没见过血的新兵的确远不如老卒。”苏颂虽然没有多手军事上的经验,但他对军队有个清醒地认识,“兵贵精而不贵多,所谓的精,不仅仅是练,也在于战。”
韩冈默默点头,但他清楚,一般人如此说话,后面肯定要跟着转折。
也的确不出他所料,苏颂的确转折了:“但伤残的士卒任职教导,能否让新兵心服口服?”
这也是反对者的理由,军中以勇力为上,若是肢体残障,难以表现出弓马枪棒上的精妙,又如何能让士卒信服?韩冈的提案并不涉及政治站队的问题,朝堂中的反对者,比如蔡挺,也是因为觉得残病士卒难以镇住军中,才选择反对的立场。
“若是改成以立过功劳的老卒组成教导队,并配以武艺、功劳皆出众的小使臣带领,而不限于残病士卒呢?”韩冈问道。
第二章 凡物偏能动世情(三)
【越是过节,码字的时间就越少,今天就又只有一更了,明天白天又有事,只能保证两更。看看后天或是大后天能不能给补上了。】
傍晚的时候,韩冈坐在熙熙楼后园的包厢中,凭栏下望。
正下方是一池莲叶,而一条条锦鲤就在青青的莲叶之间欢快的游动着。临池观鱼,夕阳在西边的院墙上只露出半张脸,将最后的余晖洒向池中,金鳞点点。鲤鱼不时的跃出水面,溅起的水珠闪着夕阳,如碎金,如玉屑。
韩冈低头看着水面上一道道波纹生灭,听到背后的房门打开的声音,也不回头,却开口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却不知何日能平息?”
章惇大步走了进来,“风浪再大,也有玉昆你的一份功劳!”回头对着脚步钉在门口没有踏进来的掌柜,吩咐了一句,“一切照旧。”
章惇和韩冈是老主顾,他们的口味,熙熙楼中的主厨都已经熟悉了。掌柜沉着稳重的告退,带上了房门。
“学士的话,韩冈可不敢当。”韩冈也早站起了身,与章惇见礼,笑道:“是吕吉甫要下手,却把我给拖下水了。”
章惇就在十天前刚刚升了翰林学士,腰上系了条御仙花带,而鱼袋则照规矩不再佩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但我说的可是王子纯今天的奏事。”
关于韩冈提议在军中设立教导队,一直争论未休。赵顼本有问政军中将帅的想法,不过给文臣们齐声给否决了,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文官们才会齐心合力起来。但文官们将天子的想法顶回去后,接下来依然还是争论不休,得不出一个结果。
而就在争论不下的时候,王韶站出来提议,教导队中的成员并不限于伤残士卒,而是立有军功的老卒都可加入进去——这项提案出自韩冈,他不好出言更改,故而请了王韶来帮忙。但这个提案还是没能得到通过,无法确定下来。怎么看都很有可能再闹上几个月,最后不了了之。
“对于如今的朝堂,此一事,又何足挂齿?”韩冈冷笑着。
这一项一案明显已经陷入了党争之中,能争出个结果才有鬼,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议题已经成功被他给偏转,不会有人再来追究他家家丁实力问题了。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应该说是两件事,在朝堂上闹得更为厉害。
韩冈与章惇相邀着坐下来,伸手倒了杯凉汤:“我不过是池中兴波,那两件事可是海中巨浪。”
“沈括、范百禄审了那么久,不就是想将王相公一起拉进谋反案中吗?能绕得过天子去?根本是痴心妄想!”
“沈存中性子软弱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哪里能压得过范百禄!想来他也不敢有那个心思。”
韩冈越是了解沈括,就越是想叹息。沈括的确是个博学的通才,甚至还在苏颂之上,去辽国出使一趟,回来后将一路上的山川地理全都制成了沙盘献给了赵顼。韩冈看过之后,以他对从古北口出燕山,直到后世的承德的那一段山川地理的记忆,找不出什么错来。沈括能在后世留下那么大的名声,绝非幸至。但他的性格上却是有些欠缺,实在是太软弱了一点。
章惇冷笑一声,他知道韩冈跟沈括有些交情,不过应该也不深才是。沈括的才学,章惇有所了解,但他可不会太看重畏妻如虎的人物。
“此外吕吉甫为了在政事堂中争一口气,把小弟弄到风尖浪口之上,也是一桩啊。”韩冈笑道,“学士可不能漏掉。”
李逢谋反案将宗室赵世居扯了出来,而赵世居谋逆一案又将道人李士宁牵扯出来,现在世人都在拭目以待,主审此案的几位官员,是否会将前任宰相王安石也一并牵扯进来。这一点,当然让新党无法容忍。
而另外一件案子——也就是汴河水磨坊的厢军攻击韩家一案——吕惠卿揪住了此事,在那边喊打喊杀,一门心思要做成大案。也有许多人,打算看着吕惠卿到底打算将责任最后追到谁头上。在猜测中,多半是两府之中的某一位。
两桩案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新旧两党之争的延续,支持者和反对者渐次变得泾渭分明起来。而两件案子从刑事案变成了政治案,又从政治案变成了党争的借口,到现在,连是非都无法分清,更不用说判处结果来了。
说到底,如今的局面还是赵顼造成的。章惇和韩冈早已就此交换过意见,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物私底下说话时,也没有什么顾忌:“要不是天子打算钧衡朝堂,如何会闹到如今的地步?”
“有着韩子华、冯当世、王禹玉掣肘,又没有当初家岳的名望,天子的支持更不会有当年的全心全意,吕吉甫能顺顺当当的压下政事堂中的其他人才叫有鬼了。再这般闹腾下去,恐怕天子也吃不消。”
门外的廊道上传来故意放重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的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凉汤。掌柜亲自带人送来的是正和韩冈和章惇口味的葱泼兔和熏肉脯,另外还有热菜冷盘五六碟,加上熙熙楼特产的两壶美酒,供二人小酌是绰绰有余。
雕花的银器摆满了桌上,门一关,包厢中又只剩韩冈、章惇两人。
“你还是太小瞧了吕吉甫,许多事他都已经提前,就算没有这一次的事,他也能找到几桩事来。”章惇拿起酒杯,“你以为冯京、王珪都是正人君子,身上找不出一点错来?他狠起来,可是会不管不顾孤注一掷的赌一把。只要天子还要推行新法,最后冯京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