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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人围在桥头两端,一时不敢都上前一步,几千只眼睛都望着石桥中央,已然瘪了下来、盖住了整幅桥面的异物。
狄贤疾步下城,很欣慰的看到他的部下不及自觉的挡住了城门内外拥挤的人群,还拼命挤上了石桥两端,然后守在了那里。
狄贤穿过人群走近了,终于发现那个圆球不过是个下端开口的气囊,跟着如今蹴鞠中踢得气毬差不多。但下面吊着的篮子里到底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尤其是在气囊的覆盖下,浮凸出来的篮子正不住的晃动,还有一阵阵怪声从中传出来,就更让人心生畏惧。
新郑门的监门官也是心头发毛,眼睛一转,就看到方才将自己扑倒在地的忠心部下,“张九四,你上去看看。”
“啊……?”
一片忠心换来了打前锋的资格,张九四满腔不愿的在瞪起眼的狄贤的逼迫下,小心翼翼的凑近了桥上的气囊。他几次想回头,却又在狄贤恶狠狠的瞪视中不得不又哭丧着脸往前挪着。
城内城外一时静了下来,人人屏气息声,几千双眼睛皆在看着张九四的行动。新郑门的守兵也都拿起了弓弩,只待蹦出个怪物来,就立刻动手。
漂在天上时看着是个篮子,张九四走到近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绸缎,也的确是个篮子。掌着腰刀,趴在篮子边上,低头向着里面偷眼望进去,张九四原本为了妖魔鬼怪而做的心理准备,却一下都落了空。如坠梦里的转回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回来。
“到底是什么?!”狄贤立刻问道。
“猪……猪……”张九四恍恍惚惚的舌头打了半天的结,最后蹦出一句话来:“猪该走南薰门呐……”
啪的一声脆响,狄贤反手就是一个嘴巴,将说胡话的手下打醒。他大步走到篮子边,低头一看,的确就是一口浑身长毛的黑猪。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生猪哼哼唧唧的,一个劲的挣扎,撞得篮筐不停地在抖。
当狄贤抬起头来,周围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多少人一起挤上了桥。放眼望过去,黑压压的全是人,都张着嘴、踮着脚、勾着脖子向里张望。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连城头上都挤满了人。被堵在外面的闲人大声叫骂,拼了命的向往里面挤。守在里面顶住人流的守门将士,也快要吃不住劲了,各个脸都涨得通红。
“到底是什么?”仗着身份,郭忠孝几人爬上了城墙,扶着雉堞向下望着。
“猪……”何六耳尖,听到了一些声音,惊诧莫名:“这是用来运猪的?!”
“是韩冈……肯定是韩冈做的,难怪说是买船。”郭忠孝没头没脑的发言,让几名同伴都转头看向他。
“给洒家闪开!”一声虎吼,如同一记惊雷震慑当场,又将望着郭忠孝的几道视线扯了回来。
一名身高六尺有余的壮汉带着四名伴当,在城下的人群中左推右攘的排众而入。毛茸茸的一张胡子脸,面如锅底,双眉如帚,鼻子扁而宽,相貌猛恶无比。最特别的是他在不用瞪起眼睛已经让人心底发寒。
“尔乃谁人!?”狄贤一声断喝,几个守门小卒也随即持刀挡在狄贤的身前。
“洒家是军器监的!”壮汉操着浓浓的关西口音,左手探入怀中,掏出个做身份证明的腰牌来,甩手丢给狄贤。
“军器监?”听到这三个字,狄贤就是一怔,转而就有些不快。
不是因为军器监,而是因为判军器监的韩冈,将郑侠踢出京去的韩冈。虽然狄贤是武职,而郑侠是文职,但同样做着一桩差事,也算是点头之交。虽然整件事是郑侠本人不长眼,但他全家被发配去恩州,狄贤也免不了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
至于周围,则是一片哗然。‘军器监、韩舍人’这几个字在人群中飞速传递。
狄贤低头验过腰牌,来人的姓名、身份都在上面,的确不是伪造,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周全,尔来何事?”
“还有什么?”周全抬起右臂,没有手,只有钩。右腕上装了一只铁钩,钩尖寒光闪闪,遥遥指着石桥中央,“这飞船是军器监的东西,要马上回收!”
“飞船?这是军器监的?”狄贤傻愣愣的问着。
“还能是谁家的?”周全大大咧咧的说着:“洒家受了我家舍人的吩咐,正管着造飞船的差事。今天绳子没拴好,给风刮飞了。要不是这样,洒家吃撑了才出来追,还累得跟狗一样。”
说了两句,一下仿佛醒悟了过来不该说这么多。一瞪眼,冲着狄贤狠狠一声大喝,“还不快点赶紧让人散了!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在城堵门口?”又回过头,冲着围观的人群很不耐烦的吼着:“散了!散了!”
狄贤看着周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指手画脚,心头火气大起:“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你的?!”
周全冷笑一声:“你倒说说除了军器监的韩舍人,还有谁能造出这飞船?”
“韩舍人不是说要造铁船吗?”人群中有人亮着嗓门喊着,惹起了几千人一起点头。
“铁船、飞船,都是一个道理的东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周全回头一扫城上城下、数千近万的围观群众,下巴扬得老高,只拿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冲着人,“一点见识都没有!”
虽然他只是个关西人,但他投向周围的鄙视眼神,却分明跟皇城脚下的居民看着外地乡巴佬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狄贤被这个在军器监挂着吏职的汉子气得脑袋充血,他可是官啊。但一想到身后被称作飞船的异物在天上飞的样子,对韩冈的畏惧顿时又冒了出来,那一位还有什么做不到?
“你再不快点,等我家舍人来,发了火,那就不关洒家的事。”周全现在却是一点不急了,“这飞船不值什么,可要是被辽人的奸细给偷了去,洒家一人可担待不起!”
听到‘辽人’二字,狄贤便心底一惊。要是当真被辽人偷学了去,眼前的这毛胡子脸要被治罪,他狄贤绝对也少不了一个罪名。而韩冈肯定要偏帮他的人,到时候难道要去恩州跟郑侠做邻居不成?
可也不能就这么放人啊……都已经通报了开封府,很快就该有人来了。而且不经城门逾墙而入肯定是个罪名,只是飞过去的是猪,不是人!再看看周围,已是人山人海,一个不好就要出乱子,这到底要他怎么处置啊?
狄贤脑中一团浆糊。
郭忠孝几人这时在城头上愣愣的望着下面,飞船的名号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方才还在嗤笑着韩冈人品低劣,不顾师门大义。转眼就是飞船到了天上。虽然这一回是装了一头猪进去,但下一回说不定就是人了。
能让人飞天!
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事迹,如今就在眼前。
只要韩冈说一句这是格物致知的功劳,不知会有多少士子赶往关中横渠,求着一个门生的资格。
笑韩冈?可笑得都是自家!
第48章 浮云蔽日光(下)
【今天就只有一章了。明天开始,便是新的一卷。】
这一天的崇政殿外,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无论班直还是内侍,都无心守卫殿门,甚至都不顾规矩,低声的交头接耳。
飞天遁地的故事只出现在传说之中,许真君的拔宅飞升更是人人都要羡慕,只是都知道这等美事轮不到自己。可今日偏偏出了异事,军器监竟然送了一个篮子上天了。装在篮子里的东西很好笑,是一头猪。但猪能飞上天,人当然也可以。
过去在宫中的传言中,韩冈只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最多可以说一句前途不可限量。但此时在守殿班直和内侍们的眼里,跨进殿中的韩舍人他身上,却镀上了浓浓的一层神秘色彩,让人不禁联想起,他一直以来矢口否认的药王弟子这个身份。
韩冈走进了殿中,他们都竖着耳朵听着殿中的动静。
“韩卿!”赵顼略显急促的声音从殿中传出来,“军器监中可是有造能够飞天的船只?”
“确有此事,臣命名为飞船。”韩冈给了一个肯定地回答。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在说着此事不值一提,“不过此前仅仅试验了三五回,只敢装上禽畜,还没到载人上天的时候。臣本准备等能送人上天之后,再来禀报陛下。”
竟然是真的!
韩冈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赵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本是在听着枢密使吴充有关河北禁军改编的汇报,没想到半途中,权知开封府的韩缜匆匆忙忙的求见,一问之下,竟然是军器监送了一头猪上了天,惹起了京中的大骚动。
猪飞上了天,这话乍听起来很好笑,但细细想来,就让人笑不出来了,甚至让赵顼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可是飞天啊!
一边的吴充,也是觉得韩冈的行事越发的不合正道,方才他就灌输给了赵顼不少危言耸听的话。一等韩冈承认,便站了出来,厉声喝问:“韩冈,你好好的板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