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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自陇西城过来的第三个中转站,珂诺堡对前方官军的意义不言而喻。王韶也是刻意留驻了大量兵力,来维护大军的后路。
现在在珂诺堡中有三千将士,但韩冈依然是放心不下——换作是别人,也难放心得下——前面是陕西半壁的精锐,一旦有所闪失,任何人都承受不起。
出身自广锐军的两千乡兵,韩冈早前就已经下令调到珂诺堡来,后方的转运有普通的乡兵弓箭手来押送就足够了。好钢还是要用到刀刃上,有他们负责这一段的粮道输送,其实就相当于多了两千精锐的战力。另外虽然对刘源有些说不过去,但韩冈需要这群广锐将校,即便他们现在只剩过去的一半实力。
招来亲兵,韩冈让他把自己的亲笔信连同令文送往狄道,希望刘源他们能在两天内赶来。另外又写信去给王韶,请他调一个指挥的骑兵回来,以防万一。
第二天,从前线被调回的骑兵到了韩冈面前报道:“末将田琼,奉命听候韩机宜指派。”
韩冈稍稍安心下来,尤想着刘源和广锐乡兵什么时候能到。
………………
狄道城。
沈括看着送到手上的公文,见着韩冈指明要将前广锐军组成的乡兵调去珂诺堡负责转运一职,他眉头微皱,‘韩冈未免太过相信这群叛逆了吧?’
韩冈要把这些不可信任的叛军调去最关键的位置,沈括是难以理解。虽然他们曾经表现过一定程度的恭顺,但叛军就是叛军,如果有可能,沈括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
可既然是韩冈的要求,沈括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加干涉。若是自家在中间横拦了一手,最后不论出了任何事,以韩冈在熙河路的发言权,能让人把罪名多多少少的栽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即将共事,沈括还在京中时就着意打听过一阵,对韩冈有一定的了解,明白他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角色,更不是什么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还是不要无故招惹他为是,沈括心里想着,手上老老实实的批了同意。
这事很快抛到了脑后,沈括还有许多工作要忙着完成。不过两日,一众广锐乡兵被调集到了狄道城中,转头就要跟着刘源他们前往珂诺堡。
这几日,前方还没有展开决战的消息,仍是在对峙和小规模的交锋试探中。沈括暂时放下手上的公务,走到了广锐乡兵中间。他要亲眼看一看,这群叛贼究竟是否可用——毕竟事关重大。
两千乡兵,看起来普普通通。就是神态安稳,没有寻常百姓被调上前线的慌乱。
随便在跪下的人群中,点起了一个领头的,沈括问道:“你叫是什么名字,”
那名相貌朴实的汉子低头回道:“回官人的话,小人名唤尤三石。”
“三十?”见着尤三石老老实实回话,沈括感觉着汉子并不是那种凶戾的叛贼,倒也不是不肯悔改的,他笑了笑,“……排行倒偏后,族中兄弟不少。”
尤三石又躬了躬身,回道:“回官人的话,小人就一个兄弟,族人也不多。小人的名讳,是一二三的三,石头的石。”
沈括微微一怔。寻常的百姓,许多时候见到官员连话都说不好,哪有可能会出来指称官员叫错了名字,将错就错了。果然还是广锐军出来的,见过一点世面。根本都不会畏惧官威。
沈括一眼望过这两千乡兵,还有远远站在一旁,气势更为沉凝的前任将校,有些心神不宁。
这时几名骑兵从衙门处赶过来,匆匆的将沈括请到了一边。
其中一名骑手风尘仆仆,身上也是大汗淋漓,急急的在沈括耳边说道:“运使,临洮堡对面的禹臧家援军到了!已经增加到两万人!姚都巡请运使赶紧调发援军,迟恐不及!”
‘两万!’沈括心头一惊。
姚麟手上有四千兵,这一部分泾原军,顶替了前日在狄道城北方,护卫临洮堡修筑工程的秦凤军。守护起刚刚筑好的临洮、结河川两堡应该是安稳的。但禹臧家出动两万大军还是远远超出了预计。
“不是有包约的青唐部四千人马吗?!”他连忙低声问道。
“这样也才禹臧家的一半。而且姚都巡手中的四千人,有一千是拖在后面,驻守在河谷道兵站结河川堡中,不可能上去支援。”
听到军情,沈括心急如焚。只是单纯的随军转运使,不比韩冈有着经略司机宜文字的身份,能直接调动一部分兵力,然后让王韶事后认可。
他正犹豫间,突然瞥到了尤三石身上。灵光一闪。
总共两千人,分上一千总不为过。临洮堡要是出了什么错,这个责任他也担不起。调动乡兵、民伕,他随军转运使的签押和印信是足够用的……
重又走到广锐乡兵队列前,沈括心中暗叹,他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第37章 青山声碎觑后影(三)
珂诺堡。
要调两千人来,到手却只有一点。这样雁过拔毛、拦腰斩一半的手段,让韩冈想起了那些向下分派赈济灾款的小吏。
沈括克扣军粮倒也罢了,怎么克扣起人力来了?
但禹臧家两万大军压境,也让韩冈能稍稍体谅沈括的压力。
姚麟的急报就是从珂诺堡这边传递去前线。不过两万兵马,坐拥险地坚城的姚麟并不是镇压不住,但临洮堡城下的两万禹臧军之后的意义,却是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要皱起眉头。
禹臧家能出动的兵力是有限的,今次出现的两万兵马就算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亲附的其他蕃部人马,但对于禹臧家来说,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之前禹臧花麻从来没有如此不顾后方过。禹臧家与兴庆府的微妙关系,熙河经略司早探听得明白。禹臧花麻能放心的倾巢而出,不用说,已经从梁氏兄妹那里得到了足够的保证。
而且禹臧花麻和木征之间的联系也紧密得很,宋军的主力刚刚抵达河州城下,禹臧军就出现在洮水之滨。看起来在宋军的庞大压力下,禹臧家和吐蕃王家,兰州和兴庆府,其固有的矛盾已经趋于弥合。
姚麟能不能守得住,韩冈不担心,就怕党项人再插一脚下来。
韩冈收起掩在心头的忧虑,问着奉命前来的前广锐军指挥使,“刘源,伤势怎么样了?”
刘源躬身行礼:“回机宜的话,小人的伤不碍事!”
王舜臣与刘源前后脚进来,大摇大摆的坐在了韩冈身边,“俺肚皮差点都被破开照样吃喝跑跳,身上多一两个洞而已,屁大的事。”
“罪囚不敢与都巡相提并论。”刘源半弓腰,声音生硬。
王舜臣眼眉一跳,就要发作。韩冈轻咳了一声,冷淡的横了他一眼。让熙河都巡检干笑了两声,又安坐了下来。
“禹臧家也是让人头疼。”韩冈屈指敲了敲桌子,“最怕党项人也来凑热闹,偏偏梁乙埋真的可能要出洞来了。”
“……难道此前没有准备?”刘源轻声问着。
韩冈摇了摇头,“准备和预案都有,只是不想用到而已。”
至今为止,秦凤、泾原都没有总动员,派往熙河来的虽是精锐,但本路中的守备依然足以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事。一旦真的遇上党项来袭,沈起、蔡挺都会下令出兵的。
另外熙河路本身也只出动了不到八千的兵马,实际上在各个兵站、寨堡都有足够的守备兵员。且因为农事的原因,屯田的各保甲也没有全数征发。如果党项人当真来袭,熙河路本身也足以抵挡,甚至击败之。
只是一旦与党项人开战,消耗的钱粮将是一个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天文数字。河湟开边并不是击败木征就结束的,接下来还有震慑蕃部、清理余党;修筑道路、寨堡;移民、屯田、市易等一系列的工作,若是没有后方的钱粮支持,所有的规划都要落空。至少要耽搁上一年的时间。
“还是盼着王经略那里早日取胜为是。”韩冈真心企盼着。
“迟个两天其实也不打紧啊,”王舜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着,“等俺伤再养好些再说。”
韩冈又瞪了王舜臣一眼,“这边也有些事要你来帮个忙。”他对凑近上来的王舜臣说道,“香子城这两日都有上报,说北方的山间发现了好几批吐蕃人的哨探,请求我这里多派人手过去以防万一。”
“香子城?”王舜臣惊讶的问着,“怎么不是珂诺堡?!”
“是啊?”韩冈阴冷的笑着,口气让人听起来却不知是不是在诘问,“河州也有小路通珂诺堡,为什么吐蕃人的哨探尽是在香子城出没,而不在珂诺堡周围打探?”
“难道想调虎离山?!”王舜臣立刻反应过来。刘源心有同感,在旁点着头。
“不知道!”韩冈却摇着头,“人心隔肚皮,木征的想法,我们坐在几十里地外怎么可能臆测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