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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还是放他走了?!”
王韶点了点,“临走时还升了司空和河东节度使。……这已经是使相了。”
北宋的职官表中,并没有宰相这个名号,但许多官职都可指代宰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自不必说,此是政事堂中真宰相才有的职衔。而侍中、司空这些名号,也可说是宰相,只是没有实职。一个宰相的头衔,加上节度使的加衔,便是使相,班列位置犹在宰相之上,但基本上都是元老重臣被清出朝堂后,给的安慰奖。
“文相公没有自请致仕吗?”韩冈问着,前面的范镇、富弼,被赶出朝堂后,可都是陆续告老了。文彦博也都六十多往七十走了,今次被请出庙堂,脾气大点的就该顺便就把告老的折子上了。
王韶摇了摇头,王安石给他的信中可没有写:“韩稚圭【韩琦】没告老,而富彦国【富弼】也是先判了一任汝州之后才求退的。文彦博大概还要再等几年,说不定还能再起复。”
“文相公当真是老而弥坚!”韩冈由衷的感叹着,文彦博在朝堂上与新党斗了几年,也算是劳心劳力了,如今出外后,还打着东山再起的主意,这份韧性,就值得他们这些小辈好好学习。
“玉昆你今次能晋身朝官,也多亏了没有文宽夫的阻挠。”
韩冈笑道:“说得也是。”
经此武胜一战,王韶继续升官,高遵裕继续升官,今次出战的众官、众将,人人得受天霖。而韩冈也终于脱离了有功不赏的厄运,先因功擢为安化军节度判官,然后,以天子特旨转官。因为节度判官是选人的最高一级,一旦转官,就不是京官,而是朝官。
选人和京官在名义上是平级的,只是任官的位置不同而已,所以在转官时,高阶的选人并不会转到低品的京官上去。而是晋上一阶,升到更高一级的京官上去。只是到了最高阶的节度判官这一级,京官中并没有更高一阶的官衔对应,便直接转为正八品的朝官。
——正八品的太子中允,也就是朝官的最末一级。
这是王韶两年前担任秦凤经略司机宜文字时的职衔,现在韩冈都坐上了。
但韩冈如今的职位并不在当初的王韶之下,他如今同样也是经略安抚司的机宜文字——新成立的熙河路——同时又是改名巩州的通远军的通判,也就是留在陇西县,而不是王韶之前推举他的武胜军。
前几天,从京城传来的封赏,与王韶、韩冈他们预计的完全不同。
韩冈曾经以为朝廷对武胜军的处置,是改个名字而已。好一点的情况是维持军一级的建制,差一点的,大概就是改成城或者寨,隶属通远,相当于县的编制。
王韶希望韩冈能主持改编后的边地大城,就是让他能够依靠这个任命而顺利转官。
但实际情况却让人出乎意料,朝廷对武胜军的处置竟是升为州——熙州。而原来的通远军,也升为州——巩州。
“大概是捷报上说得太过了一点。”王韶在拿到诏书后,私下里对韩冈这么说着。
官军在洮水边的实际控制区,其实只有临洮周边的一小块,以南关堡、北关堡为界限,而西面仅仅是攻破了木征打造的营寨,贴着洮水筑下了一座小寨。洮西大部分地区还在木征手中。至于武胜北方,包约正跟禹臧家的军队,互相清理亲附对方的蕃部,打得一团乱。
但在呈给朝廷的捷报中,却把这些用春秋笔法轻轻掩过。
所以新设立的经略安抚司,便是熙河经略安抚司,也就是以改称熙州的武胜军为核心,且把还没夺下来的河州,都算了进来。
这个名字的用意,就是绝不容许失败。一旦河州攻取不下,朝廷的脸面便要丢尽,而熙河经略司也不会有好下场。
“玉昆,这巩州之事可就要靠你了。”王韶说道。
第35章 重峦千障望余雪(四)
终于跨过了选人和京朝官之间的门槛,这让韩冈心中欣喜。只是表露在外面的,依然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以他的功劳,早就该升朝官了,现在才晋升,已经是很委屈了。
王韶的嘱托,让韩冈连声自谦:“有经略在,韩冈也只是拾遗补缺而已。”
王韶笑着摇摇头,韩冈能一下跳过了两任知县的资序,成为权发遣的通判,对他来说,更是个莫大的惊喜。以第一任通判的资序,加上经略司机宜文字的差遣,日后担任数万大军的随军转运使,虽然勉强,可也说得过去了。
韩冈治才难得,这是王韶早就知道的事。经世济用的手腕,当然要好好派上用场。
王韶是熙河路经略安抚使,他的治所按理说应该在熙州狄道,也就是过去的武胜军临洮城。但他却又兼任着巩州知州,也就是说他必须熙州、巩州两边来回跑。那么当他不在的时候,巩州的大小政事,也只能交由通判韩冈处理。且在王韶心中,他更为看重的是经略使的工作,至于政务,韩冈就该多担待一点。
“可下官也是经略司的机宜文字,同样也要两边跑。”
“那时就再说好了。”王韶早打定主意,不容韩冈推拒。
厅中的小吏端上了热茶来,韩冈亲手向王韶奉了茶,问道:“不知处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当要到明年了。”王韶啜了口茶汤,叹道,“希望他在京中不要犯什么错,丢人现眼。”
“处道为人稳重,历事亦多,只有争光添彩的份,哪会有丢人现眼的事?”
“要是玉昆你一起去,我就不用担什么心了。”王韶看看韩冈,放下茶杯,问道,“没能诣阙面圣,不知玉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韩冈自十六岁出外游学时起,就没有一次在家过过年节,能在家中陪伴二老,尽一份孝心,也算是韩冈多年的心愿了。”
王韶、韩冈加官进爵,王厚的官职也水涨船高,虽然还没有转官的资格,但靠着王韶这个老子,让他捞到了献俘京中的差事,连着苗授的儿子苗履,两个衙内带着瞎吴叱和一众战俘去了京城,想来也少不了赏赐。
而韩冈今次晋升朝官,照例必须得进京一次,但诏书上,韩冈却没有听到招他诣阙的词句。只是之后王中正从宣诏的中使嘴里探出口风,让韩冈明白了这是天子保全他的用意。
没能上京面圣,韩冈在微感遗憾之中,也觉得这也算是件好事。成为众矢之的的感觉的确不好,而且去年、前年过年时,他都在外面跑着,更早两年,他的前身又在外求学。算起来已经有四五年,没能在家与家人团聚了,而今年总算可以留在家中享享清福。
“玉昆你能这么看得开,也是一桩好事。”王韶对韩冈的洒脱很是欣赏,笑道:“有你在巩州守着,我去了熙州也能放得下心来。”
“有王舜臣在狄道【临洮】盯着,熙州那里当不会有大碍,经略大可放下心来。”
武胜军,也就是熙州那边,包约和禹臧花麻正针锋相对。熙州北部的山岭中的蕃部,都因为他们两家的缘故而祸从天降,估计再过半年,熙州北部蕃部的人丁,能有现在的一半就不错了。
而占据了洮西的木征,则是由狄道的驻军盯着,领军的将领就是王舜臣。
时至今日,王舜臣终于能独立领军,镇守着狄道城。而且他今次因为与苗授一同担任前锋的功绩,顺利的升任正八品的大使臣,与韩冈一样都成了能上殿参加朝会的官员。
说起来,不仅仅是韩冈,整个熙河路的官员将领的晋升速度,都是快得让人目瞪口呆。
王韶从正八品升到正六品,韩冈从布衣晋朝官,都是转眼间事。一个只做了一任县尉便辞官游历边地的小官,三四年后,便已是一方帅臣。而一个穷困潦倒得要服衙前役的措大,不过两年,也已经成了立于庙堂之上的朝臣之一。
武将立了战功后,升官速度一向比文官要快,但如王舜臣入官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已是大使臣,也是同样的不可思议。
有了这么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前例,到了明年的决战之日,蜂拥而来的官员,怕是能把熙河经略司的衙门大门给挤破。
韩冈想想那时会发生的情况,心中就有些发毛。王韶拼了命的要把他拱上京朝官的位置,也是看透了官场上,追逐功劳就跟苍蝇逐臭一般的凶猛。
希望不要闹得太厉害,来几个能听人话的,韩冈企盼着。
……………………
一只枯瘦刚劲的手,将手中的笔放下。
片刻之前,心神都沉浸在文字间。直到放下笔,一阵疲惫便立刻涌了上来。
张载用手用力揉着额头,而侍立在一旁的吕大临——蓝田吕氏四兄弟的老幺,吕大忠的弟弟——将墨迹淋漓的一页纸,轻手轻脚的手了起来。
“乾称父,坤称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