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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种建中进了城,韩冈忽然觉着城中的民伕好像少了不少,至少少了三成,连驻军的营帐也不见了许多。
“彝叔!怎么城里的民伕少了许多,军队也少了……”
种建中把韩冈往建在滴水崖上的内城领去,答道:“罗兀城的城墙已经筑到了一丈高,已经有一定的防备能力了,不需要两万大军蹲在外面守着,留上八千就足够了。”
“他们人呢?”
“一队去北面的山口,进筑赏逋岭寨,守着马户川和立赏坪。”种建中在通往内城的坡道上停下脚步,越过下方的外城,指了指无定河斜对面的山谷,大约两里外的地方,“看那里,另一队就在那边,”
韩冈顺着种建中的手势望过去。两里外的景物已经很模糊了,又是藏在山谷中,他过来时没有在意,但现在被种建中一指,就立刻发现那边也是摊开了一处工地。
“永乐川?”
“对,就是永乐川堡!”种建中点点头。
韩冈眯起眼眺望着。那条山谷是无定河支流永乐川的出口,从地势来看,在那里建座寨子,的确可以与罗兀城成犄角之势。这新筑的永乐川、赏逋岭二寨当皆是罗兀防线的组成部分,看起来罗兀城的守御能力的确是越来越稳固了。
“也是多亏了玉昆你,本来永乐川、赏逋岭只计算着时间,只够草草立两座小寨。但现在,当是能按着形制,筑正式的寨堡了。”
韩冈被赞的都有些麻木了,谦虚了两句,低头看看下方的工地。又有一点疑问浮上心头:“不过就是修两座寨堡,也用不着分那么多兵出去吧?”
“剩下的去接应河东军了。河东那边拖了快半个月,到现在都没消息。五叔前几天就已经传书延州,请韩相公赶紧催一下。有了河东出兵,罗兀城当会更为稳固。”
韩冈拍拍脑门,事情一忙都忘得一干二净。攻取罗兀并不是鄜延路一家的事。陕西缘边四路,还有河东路,都是要动手的。要不然,韩绛也不会兼着陕西、河东宣抚使的名头。
河东,顾名思义就是黄河以东,就是在几字型的黄河东侧的那一竖的东面。不过大宋的河东路在黄河以西,也是有着一块地盘。那就是以麟州府州为中心的河东西北战区,在宋室建立以前,是如今的麟府折家的控制区。
河东与西夏的交界是平行于黄河的南北纵向,而陕西与西夏的分野则是以横山为主的东西横向。在陕西与河东的西夏边境交汇处,那一横一竖形成的直角所在的区域,如同一根楔子割断了河东与鄜延路之间的联系,就是与银州并为西夏国西南防御核心的神勇左厢军司。
攻占罗兀的直接目的是横山,夺取横山的意义则在于银夏。而在夺取罗兀的同时,鄜延路与河东路一齐进兵,也就可以把神勇左厢军司这根楔子,给连根拔掉。一旦给宋人打通了麟府和鄜延的交通线,将两地连成一线,罗兀防线完固,银夏地区将唾手可得。
就在预先的计划中,河东路也要出兵筑城,来巩固罗兀防线。鄜延路这边是罗兀、抚宁、永乐川、赏逋岭诸城寨。而属于河东一方的则是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这四座寨堡。一旦这些寨堡修起,牢固的罗兀防线将能把鄜延、河东之间的交通线稳定下来。
“不过河东那里可能会有些难度。前些日子,银州都打成了这般模样,都罗马尾一败再败,左厢神勇军司硬是一个兵都没出动。”种建中望着东北方被雪色掩盖的层峦叠嶂,“为了提防西贼安排在左厢神勇军司的两万军,一开始都是提心吊胆的等着,连夜里都不敢合眼。现在出兵去接应,也是为了能更顺利一点。”
说话间,种建中和韩冈已经进了内城。把韩冈送到主帐外,种建中笑着道:“好了,五叔正在等玉昆你的回话,我就先下去处置今天送来的东西了。”
目送种建中离开,韩冈在帐外通了名,立刻就被招了进去。
三天一晃而过,罗兀城的城墙顺利的增高中,而韩冈手上的工作也很稳定,病人和自残的现象都少了许多,民伕们皆是急着完工好早点回。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但就在正月二十的这一天傍晚,一队骑兵冲进了罗兀城。很快,种谔的亲兵四散而出,召集来城中诸官。坐在大帐中的种谔,面含隐怒,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众人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了一阵后,种谔终于说出了一个噩耗:
“河东那里败了!”
第30章 肘腋萧墙暮色凉(12)
【第二更。】
河东的败阵,究竟是什么原因,种谔显然无心多说什么。只是要麾下众官回去各自用心做事。并要求加快筑城的速度,并保持缄默,不得泄露这个消息。
散场之后,韩冈转身就走,也不跟其他人私下里讨论。他对河东兵败的原因还是有兴趣的,但种谔看样子不想说,多半是有什么内情,韩冈还是决定不去探听究竟。不过,当韩冈回到疗养院,恍若无事的照常处理公事,转过头来,种建中却来找他。
种建中来找韩冈,是来要送回绥德的伤病员的名单。前日陕西转运判官李南公押守城军械来,今天午后就要回绥德去。在预定的计划中,他顺路也要把罗兀这里的伤病员都送回后方——即将开战的罗兀城,当然不是养病的好地方。
韩冈早已经把名单都列出来了,人也安排妥当,就等着送上马车。没费什么手尾,就把事情与种建中一起敲定了。种建中拿到名单,该回去跟种谔回报。但他却愣愣的在门口站了半天,最后转过身来,问韩冈:“玉昆,你当真不想知道河东军因何而败阵?”
韩冈不问,种建中却自己送上门来。他来这里,本就是有心理准备韩冈会追问河东惨败一事,谁料到韩冈根本就不提,老老实实的遵照种谔的将令,只专注自己的一份工作,其他根本都不打听。作为一名下属,韩冈的表现可以说是模范,但种建中很不适应,河东败阵的事,让他有话堵在心里,不说不痛快。
韩冈看了看年轻的种家十九哥,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从房间中的小火炉上拎了冒着热气的水壶下来,亲手给种建中和自己煎了两杯茶。把两杯茶在小几上对面放好,他这才坐下来慢悠悠的问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看见韩冈不紧不慢的摆出了畅谈的姿态,种建中紧锁的浓眉稍稍舒展开来一点,摇头笑了笑:“玉昆你还真是临到大事有静气,这养气的功夫着实让人佩服。”
他把手上的名单收进怀里,回过身来也跟着坐下。却也不喝茶,而是长吁短叹一阵,才说道:“因为韩相公给河东军的限期是五天!……所以在神堂道上中了埋伏。”
“十五天?!”种建中没说清,让韩冈给听岔了,当即皱眉道:“这还走神堂道做什么?绕道走南面永和关旧路不好?在西贼眼皮底下走路,这不是找死。有十五天的……”
“不是十五天,是五……是一二三四五的五天!”种建中无奈的打断韩冈的话,“韩相公下令要河东援军必须在五天内赶到,所以他们没有绕道永和关,而是走得北线的神堂道。不过在路上被西贼居中伏击,因此大败。就太原出来的那一队仗着有守太原的吕公弼撑腰,照走永和关,并没有中伏,不过现在也退回去了。”
听了种建中的更正,韩冈发了怔。原本气定神闲的姿态,荡然无存。有些发傻的张开手,把五根手指张开来:“就五天?!”
种建中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摸着粗瓷茶盏,不说话了。
韩冈却急起来了:“韩相公怎么这么糊涂?!发这道令文发出的时候,没人劝过他?!……赵公才【赵禼】难道眼睛花了不成?!就让这文书从自己手上过去?!”
韩冈责难的诘问一句接着一句,让种建中无比难堪。去信让韩绛催促河东出兵的,可是他的五叔种谔。虽然其中具体条文,种谔事先不知,但韩绛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能尽快让罗兀城安稳下来。
可是,要河东的援军在五天内赶到罗兀……
这要多低的智商,或者说多疯狂的头脑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从河东往鄜延来,就算今次援军的集结地离着罗兀城稍远,其实也不过是一百多里地的距离。这点路程,如果走得是内地普通的官道,莫说五天,三天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也就是因为离得近,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河东出手修筑罗兀城的外围寨堡。
但那里几乎能算是敌境了!
神堂道所经过的地方,并不是大宋稳定的控制区,仅仅是近两年才因为宋夏两国的军势逆转,而被西夏放弃驻守的。但党项人的骑兵依然经常在其中飞驰而来,继而又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