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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惇微微冷笑着瞥了曾布一眼。其实能在密会上,正儿八经的把韩冈提出来商议,等于是已经认同了他的地位。而以韩冈如今给天子留下的深刻印象,普通一点的朝官,都比不上他的影响力。加上韩冈本来就很容易得人好感,天子就此垂青于他,韩冈就此一飞冲天都不是不可能。
如果韩冈能飞黄腾达,章惇是乐见其成。韩冈于他父亲有救命之恩,这等过命的私谊,比起同乡、同窗、同科的关系都要坚固得多。而且韩冈的年纪比自家小了二十岁,章惇也不担心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压力……其实最关键的,就是韩冈的行事风格,实在很和章惇的胃口。
“其实韩玉昆为人刚正,而且识量过人。虽然长于经史,疏于诗赋,若在往年,不过一明经,但如今进士科将改,以他的才学,考个进士出来也不难。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章惇看了王安石一眼,想了想,没把后一句说出来。但王安石要为二女儿招亲的事,在座的都清楚。
王安石敛容不语。其实对于二女儿的夫婿,他心中本来有了人选。今年登科的蔡卞,相貌、才学、家世都是一等一的,而且还他的弟子,人品早早的就了然于胸。这样的女婿哪里挑得出毛病,比起曾经让他起过念头的另外一人,要强出许多。
只是发榜后的那段时间,因为韩冈提出的三条策略,使得新法的颁行速度陡然加快。几套政令齐下,一封封大诏出台,不但学士院几天一锁院,连中书的灯火都是日夜通明,王安石忙得连家都没回,就算回家,也是倒头就睡,醒来后,就又急急的入宫去了。
等王安石听着蝉鸣,从案牍中抬起头来,都已是六月中。还未婚配的蔡卞早就被人抢了去做了女婿,新科进士也都被瓜分了个干净,自家女儿的婚事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王安石对女婿的要求不多,家世清白,人品出众,才学国人即可,即便是寒门素户也无所谓,当然,相貌也须过得去。就是不能嫁到政敌家,不过也不能让女儿成为他人攀龙附凤的工具。
这样看来,韩冈的确是个难得的人选。而且年后才二十,在这个年纪上,能如此相配的的确不好找。
对于韩冈的人品,王安石很赞赏。不畏权势,坚持己见,这是难得的品格——尽管表现品格的对象是自己——加之不贪功求进,隐去了蕃部中的一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名望,把功劳转嫁给瞎药,硬是逼得蕃部首领只能投靠大宋。虽然其中有点欺君的成分在,但一片为国的拳拳之心,可见一斑。所以天子完全没有计较——把天子的诏书丢一边的事,郭逵就曾干过,硬是瞒下了天子的诏令保住了绥德城——只会让赵顼更加看重。
可是,既然韩冈如此出色,别人也不是瞎子,单是王韶就不可能放过他的……
王安石忽而失笑,想得实在太远了,眼下可是在说要不要让他进宫面圣。不过王安石的想法与曾布不同,“还是不能给韩子华那里添乱。既然韩冈说不要功劳,那就随他的意好了,但事还是要做的,鄜延军中的医疗救治需要他去主持,这件事,他别想脱卸。至于天子那边,也没必要见一个选人,等韩冈积功转为京官再说吧!”
王安石丝毫不给韩冈留半点情面,微沉而严重的神色,让人由此了解到,拗相公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第28章 大梁软红骤雨狂(八)
【第一更,连续熬夜头昏的厉害,今天写不下去了,下一更明天肯定补上。前面欠的一章,也会抽空补上】
章俞已经回乡去了,现在在京城中的宅子,只有章惇和他的妻儿住着。当章惇回到家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而章惇的两个儿子,章持、章援,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但就是不敢去睡觉,而是在书房中等着父亲回来。
章惇推门进了书房,开口便问:“大哥,四哥,功课做得如何?”
章持和章援一个十岁,一个八岁,年幼易困,等到半夜,已经是迷迷糊糊的了,但听到章惇的声音,便立刻跳起来老老实实的行礼站好。如果章俞此时在场,多半就要笑说这么老实的孩子,根本不像他的子孙。
少年时的章惇,行事荒唐,胆大妄为,甚至还被人告到衙门里去过。偷香窃玉的本事跟章俞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个偷岳母,一个偷族叔的小妾,算是婶母,毫无士行可言。
如此品行,加之出身方面的因素,在族中章惇是被人当作另类看待。可是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因为赌上一口旧年怨气的缘故。在嘉佑二年第一次中进士时,章惇才十九岁,比他中状元的侄儿章衡整整小了十岁。但就是由于在族中受到歧视缘故,便不肯屈居章衡之下,弃了进士头衔,下一科又考了个进士出来。
不论是自信,还是才学,章惇都是第一流的,仅仅是品行上有些暇疵,所以愁困于人才稀缺的王安石,还是将他加以重用。而这样的章惇,对两个儿子的管束却是很严格,章持、章援每天的功课他都要亲眼看过才放心。
从两个儿子今天学的经文中,抽了两句出来,询问其大义。见他们都能回答得上来,章惇忍不住绽开了一丝笑容,很爽快的放了两个小子回去睡觉。
夜深人静,灯火幽幽。外面的更鼓咚咚的响着,可章惇仍是毫无睡意。他随手翻着摆在桌案上的一摞名帖。如今章惇官位虽然还不甚高,但受伤的权柄却是煊赫一时,接了曾布的班,做了检正中书五房公事,掌管所有发往政事堂的文字,赶着上来巴结他的官员并不少,摆在书桌上的名帖也从不见少。
他每天都要随手翻一翻,权当作消遣,会从中挑出几个来见一见面。不过今天章惇并没有什么兴致,随便看了看就准备让人拿去收起,但其中一张正好在这时跳入他的眼帘,章惇的手一下便停了。
将吸引了他注意力的名帖和附带的信件拿起来细看,章惇提声叫来昏昏沉沉的仆人。他把名帖一摊,“秦州韩官人的帖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仆人是听说过韩冈的,章府的家人,一听说秦州韩官人就知道指的是谁。方才韩冈派人来送信时,他也留心记下,“回官人的话,是打初更的时候,韩官人的贴身伴当奉了韩官人命,送了帖子过来。”
‘韩玉昆倒还记得要找谁帮忙。’章惇笑了一下,对仆人道:“去把明德请来。”
路明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头昏脑胀的就要骂人。但一听说是章惇请他,便忙把满腹的怨声收起。住在别人家里,当然只能客随主便。
路明自从决定从商之后,便跟章惇拉上了关系。虽然韩冈曾经说过有事可以去秦州找他帮忙,不过远在秦州边境的韩玉昆,怎么能比得上京城中宰相心腹的章子厚,而且要做买卖,在京中也比秦州更能大张手脚,投靠谁对路明来说当然不是问题。
路明只是没有读书的本事,但他胆大心细,见识甚广,又善于探听消息,所以虽然他在商人中还算是新人,人脉也还没有建立起来,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跑了三趟京城之后,就已经有了点身家,不复当日的寒酸。而且要不是京城中大行会坐地分赃,身为行首的豪商们把持了贩卖的渠道,路明现在当已是腰缠万贯了。
章惇没等多久,路明便装束整齐的来到了他的书房。行过礼,路明坐下来便问道:“检正唤在下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韩玉昆今天入京了,不知明德是否已经知晓?”
路明点着头:“在下已经知道了。事情还真是巧,方才韩玉昆的伴当李小六来送名刺,在下正好见到。还让他带了话回去。”他笑了一声“本还准备明年开春后,去古渭拜访一下韩玉昆,没想到今次就已经上京来了。”
“既然明德已经知道,就不必我多说了。明天就请明德你去见一见韩玉昆,说我在樊楼定下位子,好好聚上一下。”章惇想了一想,“顺便把教坊司的周小娘子请来,最近她的名气可是越来越大了,中书里面都有人提过她。”
路明犹豫了一下,道:“他事检正尽管放心,路明必然办得妥当。只是教坊司的周南,还请检正不要请她来献艺。”
章惇心中生疑:“这是为何?”
“周南对韩玉昆一往情深,她吓走高密侯的匕首还是韩冈当日所赠,的确是教坊中难得的贞烈女子。若是仅仅如此,她日后能归于韩玉昆,也算是一桩美事。可是如今二大王正倾心于周南……”
“雍王!?”
“正是雍王!”路明点头,“只是化了名字,但市井中已经流传开来。韩玉昆年纪轻轻便已经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前途不可限量,若是因为一个妓女就恶了雍王,毁了前程,就实在太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