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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已经来过了,难怪如此道熟。”王中正转过来问韩冈,“韩抚勾你呢?”
韩冈道:“在下尚是第一次来此。”
一行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进入了鸟鼠山中。从被烈日炙晒的野地里,走进草木葱郁的树林,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便降临到众人身上,让人神清气爽。
而一阵清脆的铃铛声这时从林木深处传来。王中正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前方道路转弯处,闪出一队蕃人马帮。二十多匹马背上都有两个大包裹,而赶着马队的则是六七个蕃人。
这几个蕃人一见到迎面过来四五十名骑兵,立刻紧张起来,用力勒停坐骑,手上也握住了刀柄弓臂。不过当他们看清了韩冈这一彪人马的装束,却放松了下来,驱赶马匹避让到路边。
韩冈等人骑着马昂然而过,不理会这些蕃人。经过老远,王中正却回头望着,问道:“此处为何有蕃商?”
韩冈向他解释:“鼠鸟山南,支流尽入渭水,鼠鸟山北,水脉尽入洮河。这座山实是渭水和洮水的分水岭,从河湟往秦州的要道便自山中过,故而商旅众多。此时还算少的,等到秋时马膘长上来,这条路上哪一天都能看到十几家马队经过。”
王中正看看脚下越来越狭窄曲折的道路,皱眉道:“难道去河湟,就没有其他路了?”
“当然有!”韩冈点头,“另外一条路走的是北面的露骨山。不过露骨山地势险阻,道路难行,轻装骑兵经过容易,但载着货物的商队就不好走了。”
“这条路还算好走!?”
韩冈笑道:“这条路是唐时修筑,已经几百年没有整修,所以看着破败狭窄,其实重修一下,就会好走得多。”
他停住马,叫过两名军汉吩咐了几句。就看见两人点头后,走下道路。拔出刀,在道边一片稀疏的草地上挖了一阵,掘出一个坑来。
韩冈指着坑里的黄土:“无论汉唐,皆于此修桥铺路。看这下面就是夯筑过的熟土,可见本是官道的一部分。而上面的土层是这两百多年来洪水泛滥后才淤积起来的。所以只能生草,长不了树木。”
他又指着眼前的山峦,“等日后攻下木征设在山背后的两处寨堡,就可以腾出手来重修鸟鼠山道。那时向河湟运输粮秣就会容易不少。不过若是能夺下河州,控制了洮水,大部分的粮秣军资又可以改由川中水路转运,费用比起走秦州还要节省。”
听着韩冈将鸟鼠山道的古今娓娓道来,王中正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为何眼前的年轻人这么得人看重。识见渊博,谈吐出众,又加上设疗养院、制沙盘军棋的才能,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再想起韩冈自称是第一次探索渭源,竟然已经对此处如此了解,可见他在其中下过多少功夫。
一行人在树林中,顺着连接河湟和秦州的道路走来一里多地,又跟着王厚拐进了一条小山道。山道一路向上,前方不断的有垂下来的藤条和树枝拦路,韩冈不得不派出人手拿着刀去前面开道。
听着身侧林中传来的流水声,韩冈、王中正他们又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树林中的山道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原本被树林遮挡的渭源溪流重新出现,而一座苔痕处处的破庙出现在众人面前。
顺着水流,王中正看着破庙边一个碗口大的石穴中汩汩流出的清泉,摇头叹道:“想不到滔滔渭水,其源头水脉竟然如此细小。”
王厚小道:“无论江河,上溯至源头,也不过是一眼清泉而已。”
王中正转头向西,眼神似是透过了眼前的山峦,望着极远处的某个地方:“江源不敢望,却不知何日能见到大河之源。”
韩冈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身边的这位阉宦,果然对拓边军功动了心思。
第14章 卧薪三载终逢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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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入夜时分,韩冈和王中正一行回到渭源堡中。王韶正负手站在大厅中,低头看着一幅方方正正的木盘。
王中正随之看过去。此物说是盆景,但无草无木,更无怪石。却有房屋有围墙,在六尺见方的底面上,一上一下的布置着,像是两座具体而微的宅院……不,王中正再仔细看过,根本不是宅院,而是两座寨堡。
“这是那处的沙盘?”王中正问道。还在京城的时候,他在武英殿中亲眼见识过赵顼命人打造的几十块沙盘。虽然眼前的这一块与他见过的不太一样,但应该是同一类东西。
“新渭源堡。”王韶答道。
韩冈发明的沙盘让王韶触类旁通,他来渭源的目的就是要为新堡选址,并决定大小范围和式样。为了能更直观的进行确认,他找来木匠打造了新堡的实物模型。
“现在的渭源堡,只能起着哨探的用处,不过是个略大一点的烽火台而已。前次董裕在渭源堡外长驱直入,堡中却无兵可以断其归路。”韩冈接口为王中正解释,“在渭源修造新堡,囤积粮秣,驻扎大军,就是将防线前伸至鸟鼠山下。而古渭一带则可以安心的展开屯垦。”
王中正又低头看了一阵沙盘,在沙盘一角有着标志东西南北的十字箭头,边上还有确定距离的比例尺。对于沙盘上的学问,为了能在赵顼面前说上话,宫中的宦官没有不学的,王中正也懂得如何利用比例尺来换算实际距离。
沙盘上的两座寨堡,一东一西的相隔大约半里布置着,而渭水流经西堡南侧,却从东堡北侧经过。王中正奇怪的问道:“为何这两座新堡离得这么远,又隔着渭水?”
“渭源堡孤悬于外,并设两座、分据渭水两岸,中设绳桥或浮桥连接两岸,便可成犄角之势,能自护得全。而半里之地,一百八十步的距离,也算不上远。”王韶指了指位于北岸的西侧寨堡,苦笑了一下,“其实若是能建在河水的正对面当然是最好,但在渭水北岸,最近的一处适宜筑堡的地方却是这里,没得他处可选。”
王中正皱眉问道,“若是渭水泛滥怎么办?洪流之下,桥梁难行,那两堡间的犄角之势就成不了了吧?”
“都知考虑得的确周全。”韩冈先赞了一句,“不过洪水泛滥之时,多是暴雨之后,地面泥泞,贼人也难以进攻。”
“原来如此。”王中正点着头,喃喃的念了几句。最后抬头笑道:“却是吾多问了。”
王中正对渭源堡问得多了点,王韶听着就觉得有些问题。带着疑问的眼神投向韩冈,韩冈随即心领神会的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王韶精神便是一振:“都知能亲来渭源,可见对军国之事也是放在心上的。可比窦副总管强多了。无论是向钤辖还是窦副总管,自上任以来一次也没到过渭源堡。而李经略,也是对扩建渭源堡毫无兴致,压了不知多少文书。”
“官家对河湟之事始终放在心上,无论渭源还是古渭,都是经常挂在嘴边。吾既然到了秦州,自当来渭源一趟,返京后也好有话回禀官家。以官家对河湟之事的重视,事无巨细怕是都要问到。”王中正撇清似的说了两句,但话里话外都是透着他本人对开边之事的关注。
“唉!”王韶一声长叹,对着东面拱手叹息,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天子如此看重,三年来王韶只有些许微功可报天子恩德,实在是羞愧难当,羞愧难当啊!”
“朝臣中伤于内,帅府沮坏于外,左正言还能连番大捷,何谈难报天子?”王中正见状,忙劝着王韶:“若左正言此话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要无地自容了。”
看着两人声情并茂的演出,韩冈站在旁边没有说什么。王中正的心意已经透露出来,而王韶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王中正有心于边事,王韶老于世故,王中正只多问了两句,他就看了出来,又从韩冈那里确认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很想把王中正这位大貂珰拉进来,不仅为了更好的得到天子的支持,更是为了对抗高遵裕。
王韶一直都希望有一个能在天子面前说上话的助力,高遵裕是太后亲叔,天子舅公,当然可以算得上。但高遵裕这个人本身的性格,却是贪功过甚,让王韶心中忌惮。说不准那天他的位置就给高遵裕给挤掉了。
所以王中正一来,王韶就盯上了他。为了与天子联系得更紧密,王韶不介意把一个支持开边之策的宦官拉来当监军。以宦官为监军,唐宋皆有。如走马承受一职,甚至可以直接参与到地方上的事务。而在地方上领兵、修河的宦官为数也不少。
此时的士大夫,对阉人极端歧视,有事无事就要敲打他们一番。但对阉人参与到政事军事中来,却是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