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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棍也没人能吃几下重的。”王韶提醒韩冈,“向宝少不得要挑错。”
“机宜说得是。唉……所以也只能求向宝挑不出错来。”
“自来做事难、挑错易,世上哪有找不出错的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韶摇着头。
韩冈笑了起来:“只要不做事,那就不会犯错。”
“不做事?”王韶带着疑问。
“不做事!”韩冈肯定的点头。
“不做事。”王韶明白韩冈说得不是怠工、罢工的那种不做事,而是军中没有伤员病人,让韩冈无事可做。
只要不做事,向宝如何能从中挑出错来?王韶头轻轻点了几下,这么想倒是有几分理。
韩冈的底气也就在这里。向宝要挑人错,总不能说看你面相不好,所以要打二十军棍,今天天气不好,所以该打三十军棍。韩冈是去为今次作战,做他的管勾秦凤伤病事宜的工作,只要这件事上他挑不出错,自家再小心谨慎一点,向宝还能硬来不成?韩冈本人可不是向宝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人物!
韩冈不知道向宝究竟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豪华大餐,但他对自己安全充满自信。若是真的觉得自己有性命危险,他能咬牙直接摔断自己的胳膊和腿,以躲避跟着老虎一起出游的疯狂。就是因为此去韩冈自信能保全自己,方才会点头。不过,保险肯定要加上,谁知道向宝会不会发个疯。
只听韩冈继续说着:“向宝出阵,目的是为了托硕隆博二部。但以两部的实力,根本用不到他,有古渭的刘昌祚就够了。听闻刘昌祚这几个月被向宝挤兑得很惨,而且李、窦二位也都不喜欢他……就是这么做,会让机宜……”
王韶听明白了,他打断韩冈的话:“我是文官,又是提举秦州西路蕃部,而且还有王相公在……玉昆你完全不必担心。”
………………
次日清早,也就是四更天刚过的样子,韩冈便起床梳洗,赶着去了衙门。军中点卯不至,那是要误事的。而向宝虽然在秦州没能弄到兵,只有先到永宁寨,才能接手他今次要率领的军队。但他既然已经接过了李师中的军令,那么只要他不缴令,向宝就可以拿着军法惩治他帐下的官兵,而不必顾及在何地。
韩冈到得算早了,抵达衙门口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就看着州衙的正门上挂着一溜灯笼,照着门前透亮。除了那些在衙门中奔走的胥吏衙前,韩冈作为官员,算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韩冈站在衙门口,也不想傻等。上前叫开了门,直接进了衙中。只是今天他没去二进的勾当公事厅,而是径自去了第三进的东院。兵马副总管的官厅和都钤辖的官厅都在这里。
韩冈在东院等着,看着天空从墨蓝转为艳紫,又从艳紫化为鲜红,等到火烧火燎的霞光褪尽,浅浅的蓝色充斥于天际,东院的主人终于到了。
不过不是向宝,而是带着一队随从的窦舜卿。
窦舜卿每天起得很早,一个是因为年纪大了,睡眠少,另一个则也是因为年纪大了,许多会让人晚睡的节目都没法参加了。早睡,故而能早起。
虽然心中认为窦舜卿是老而不死,但他身份地位摆着,韩冈只能上前行礼问好。
“韩冈,你的病这么快就好了?”窦舜卿可能是闲得发闷,想拿韩冈来寻开心。不过韩冈一大早就守在东院,也的确给人以走投无路,想低声下气求个人情的样子。
韩冈脸皮老厚,见窦舜卿要挑他的毛病,当即咳了几声,“下官病其实还没好,可终究须得以国事为重。若是衙门中的琐屑之事,倒也能放下。但托硕隆博二部相争,若烽火连绵不绝,说不定会引得西贼再次入寇,整个关西都要为之震动的大事,下官哪还能躺在……咳咳咳……”
韩冈厚着脸皮装模作样,咳得像是得了肺痨,窦舜卿自持身份,也没办法拆穿他,又不能真的说,韩冈你带病出征,堪为天下臣僚之典范。只好几步走过去,不去看韩冈的惫懒模样。
韩冈继续站着等向宝,而秦凤都钤辖没让他久等,赶在卯时初刻,向宝也到了,与他同至的,还有他的几个提拔起来的跟班,都是要一起去古渭的。
看到韩冈,向宝同样惊讶:“韩冈,这么早就到了。”
韩冈又咳了两声,不过不是为了装病,而是清嗓子,“受命出征,哪有迟到的道理。”
向宝领着人走进自己的官厅,韩冈也跟着进去。一群人按着官位高低站了。韩冈没想到,以他的品级,竟然还能站在向宝左手最前面的位置上。看起来向宝把他身边得力的人手都荐了不少出去,现在他身边,有官身的就没几个了。
等众人站定,向宝当即高声道:“今次惩治恣意妄为的托硕部,有韩抚勾来就让人安心了。你们都给我听着,韩抚勾站在这里。上阵后你们也不必再缩着脖子,就算受了再重的伤,韩抚勾也能把你们给救回来!”
“钤辖误会了!”韩冈立刻毫不客气的指出向宝的错误,不论向宝的误会是真还是假,现在不明确指出,含糊过去,日后就是向宝出手时的刀子。他以谦虚的口气说着:“药医不死病,若是真个有谁能包治百病,那是仙,不是人。韩冈能做的,也不过让伤者病者少受点苦,卒伍中少死点人。”
向宝呵呵笑道:“韩抚勾你太自谦了,不是说你是孙真人的私淑弟子吗?”
“市井谣言,当止于智者。”韩冈神色不为所动。
“……事情是这样啊,”向宝的脸挂了下来,扬起下巴,用眼底余光瞧着韩冈,“亏外面传得神乎其神,原来也就这等本事。”
紧跟着向宝,他的几个亲信便是凑趣一般的哈哈大笑。
“医道之事本就是尽人事,听天命。韩冈的确就这点本事。”向宝的鄙视对韩冈没一点用,他一向谦虚。
“尽人事,听天命,你就靠着这六个字救我军中儿郎?”向宝的声音冷狠下来。
“是的。”韩冈点了点头,“钤辖久在行伍之间,当知军中伤病,至少有半数无法痊愈。若是时节、地气有差,病殁者便难以计数……”
“俺自从军以来受过七八次伤,却是此次都逢凶化吉,俺怎么没病死?”站在韩冈的正对面,一个三十出头、猛将模样的军官反驳着韩冈的话语。
“殿直军中素有威名,当然能得到最多的照顾,但寻常士卒,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受了重伤后,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最后人整个烂在病榻上的事,殿值应该见识过吧。”
猛将殿直看起来不是很会说谎,有着张口结舌。
“韩抚勾,”向宝冰冷的眼神如一片巨石沉沉压韩冈:“你倒是伶牙俐齿!”
韩冈毫不客气的针锋相对:“是下官理直气壮。”
向宝勃然做色,他的一众亲信当即齐喝:“好胆。”
韩冈视其走狗狂吠如无物,只看着向宝:“敢问钤辖还有何吩咐?”
向宝的怒气渐渐在脸上凝聚:“韩冈……真当我斩你不得?”
“以军法,军中可斩之行有四十七条,只是不知钤辖要斩韩冈的,是为了其中的哪一条?”
第二章 边声连角不知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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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不介意跟向宝顶牛,反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挨上秦凤都钤辖的反手一刀,现在斗斗气,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可以看看向宝的反应。
对,就是向宝现在这种参杂着不屑、嘲笑和居高临下的神情,前面的怒意倒像是他伪装出来的。
看起来到了地头就要把脖子洗干净了,韩冈想着。向宝的这副模样基本上是铁了心的要置自己于死地,连计划都做好了。
想不到这家伙真的要发疯……韩冈现在觉得请王韶做个双保险当真是作对了。就是不知道王韶那边能不能成事——检验他在秦州这两年的成果的时候真的到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过古渭、永宁诸堡,都备有大批粮秣和军资,不必向宝操心。但出战的饷钱却少不了要筹办,还有胜利后赏赐,都得准备好。
向宝手上有人,他的幕僚水平也不差,办起事来熟能生巧,不过一夜工夫就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而韩冈既然负责军中医疗救治,也不客气,跟在里面要钱要物要人。李师中和向宝既然让他负责随军医疗,但总不能让自己两手空空的变出药来。
药品物资不齐备,真的要治罪的时候,韩冈可是有得话说。
韩冈存了这个心思,便狮子大开口,不出意料的,他申请的药材、布匹之类的物资,就只发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韩冈当即去找向宝:“敢问钤辖,领兵在外,粮草不及三一,不知可否出战?”
“你想说什么?”向宝冷冰冰的直接问着,懒得跟韩冈拐弯抹角。
韩冈这下也不弯弯绕,直言道:“下官已经是一省再省,但发下的药材、布匹等物仍只有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