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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要学着徐禧的话,王师不鼓不成列吗?”折可适笑道,“宋襄公之后就不可能有了。”
黄裳一声感慨:“《孙子兵法》出来后就没有了。春秋无义战,孟轲之言岂是无因?”
折可适虽读过孟子,却早记不得其中的细节,“我们是官,他们是贼。官兵剿贼,这是天经地义。难道不是义?”
仅仅是韩冈的幕僚,两人在这个场合下,都是站在墙边上,低声私语并没有人在意。
在沙盘边,韩冈和李宪已经将最后一点计划敲定。
李宪回身望着众将:“做了那么多准备,现在阻卜贼寇已经被关在了葭芦川南岸的这一小片地方。官军将他们团团围住,这就叫关门打狗,可别让狗给跑了!”
韩冈笑了笑,更正道:“是关起门窗打苍蝇,一个也别给我漏掉!”
“诺!”张世宗、李瑛、苗昌等部将一抱拳,高声应答。
折可适和黄裳面面相觑,难道他们的议论给韩冈听到了?
韩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两名幕僚的窃窃私语,转头对李宪道:“光靠大军还是不足以将贼人全数消灭,等到贼人被打散之后,清剿残寇,乡里的保甲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一个也不漏掉,没有百姓的支持,可做不到。”
“韩经略所言甚是。贼寇猖獗,这些天来有许多村子被迫离乡逃入山中。不过河东百姓皆负勇力,一旦贼寇败阵,必然会出来追杀。晋宁军的弓箭社,在河东也是有名的。”
韩冈回头看了看,晋宁军知军贾逵就在身后竖着耳朵听着,“贾逵,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要把百姓组织好,赏赐也不得克扣。”
贾逵忙不迭的回复:“下面明白,经略尽管放心。”
李宪重又低头看着沙盘,视线的落点从旗帜密布的葭芦川一路北上,麟州、府州、丰州,一直到了沙盘的另一边。看着沙盘边缘的白木框,仿佛在看着辽国上京道的广阔原野:“若是一切顺利,西阻卜当是元气大伤。如此一来北阻卜从此就有了机会。辽国的西北路招讨司、阻卜大王府,能不能挡得住北阻卜的大军?”李宪忽的嗤笑,“就是不能赢过契丹人,好歹也能给耶律乙辛添上一点麻烦。后路一乱,看他怎么平叛?”
这一次要一举将西阻卜的贼寇吃掉大半,方便北阻卜乘势而起。在辽国上京道中给耶律乙辛钉上一根钉子,韩冈前几天与冯从义议定的计划,之前也跟李宪商议过了。遣人加急送了信给李宪,争得了他的认同。否则要让李宪同意进一步放开葭芦川防线,绝不会这么容易。
不过在韩冈看来,计划归计划,实际运作的情况可不一定会有那么顺利,“这件事成与不成还得看运气,能有那就最好了。不过这不是主要目的,消灭这群阻卜强盗,让他们血债血偿!”
第11章 城下马鸣谁与守(14)
马蹄声在晋宁城衙前一阵阵的响过,怀揣墨迹淋漓的军令,一名名河东军的将领,跨上他们的坐骑,纷纷赶去他们的战场。
挥舞在骑手掌中的马鞭已经看不分明,只留下一抹淡淡的身影,黄裳目送着最后的一名将领离城远去。战争之前的那一份紧张,如同沉甸甸的青石,莫名的压在心头。
在雁门关的时候,黄裳还是旁观者的感觉。但这一次围剿阻卜强盗,他却是全程参与。虽然敌人仅仅数千,可深入接触到战争的每一个环节之后,黄裳才知道,组织一场会战究竟有多么繁琐。
天候、地理、人员、粮秣、军器、敌情,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而且在战前这些的谋划运筹之中,还要考虑到将校间的关系和势力平衡,要激发出他们最大的作战意志,同时还不能让他们变得为争功而轻敌冒进。人心的把握,比起物资的调动,还要难上十倍。
一场战争,绝不是存在于史书中的那些个大捷、大溃、胜绩、败绩之类的冷冰冰的文字,参与其中的全都是活生生的人。
亲眼看着一名名将校抱着必胜的信念启程离去,其中又有多少能平安回返,没有人能预料得到。作为参与谋划的幕僚,他们的性命很可能就在自己错误的一句话下终结。
黄裳心口憋闷着,回到内厅时,便看到折可适正在誊写军令。
充任韩冈幕僚的气学同门,个个都是以饱读诗书而自诩,为韩冈起草军令时都免不了带上一股文酸气,一开始的时候甚至出现过好几次骈四俪六的文章来。被韩冈教训过几次之后,四六文体不见了,但就是黄裳来写也一样,还是显得过于文绉绉的,有些词汇很容易让本来就不识字的将领们、以及他们的水平不高的幕僚一头雾水。
在起草公文时,韩冈就这么要求。而在他过去所发布的几篇有关医术的条令和书籍时,也是宁可失之于繁琐,也绝不追求辞章的文华,绝不以辞害意。所以在他将自己的要求放在军事条令上的时候,也是不足为奇。
韩冈曾经说过,军中的公文、条令,用词必须精确而无歧义,同时还必须浅显易懂,免得接受命令的人产生误会。这是军中的通则,并不是韩冈所订立的规矩,不过执掌军事的文臣,很少有人愿意损伤自己的颜面,被人嘲笑文采,只为了让下面的将校们,不至于误读上命。
折可适现在正在做的差事,就是将一些写得过于晦涩,以至于产生了诸多歧义的军令草稿,以将校们能理解的文字重新翻译一遍,再呈递韩冈过目确认后,遣人送出去。
黄裳回来,看见折可适忙得连话都没空说,便没有打扰他。但折可适听到了黄裳的动静,却放下笔,“勉仲,人都送走了?”
黄裳点点头:“全都出了城,”
折可适又抬眼看了看黄裳,“勉仲兄,你出战前朝廷还向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见你现在心情似乎有些不对。”
黄裳脚步停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感触向新交的好友简洁的说了一遍。
“……习惯了就好。”折可适听了之后很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就当做是劝诫。
只是黄裳见到他的态度,却变得十分的震惊。没想到折可适这个平时都减少了与人针锋相对的的和气之人,对战争的态度竟然是这番模样。
折可适没空,但他现在正在忙着,头也不抬的说着,“既然吃了这一口饭,死在战场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在下的祖父辈,十六个兄弟,现在只有一人独存。剩下的十五位伯祖、叔祖,六个死在各个战场上,三个死于旧伤复发,剩下的也是各式各样的疾病而或迟或早,寿终正寝的只有先祖父一人。这一点,可以问龙图。他可是从跟随王相公一起从西北边陲起家,刚开始的时候,手上的人比你我更少一点,与上阵的将校也更加亲近。”
“不是人人都比得上龙图。”黄裳叹了一声,却往韩冈的客厅走去。并不是要问一下韩冈的心路历程——他也不打算去问——而是回去缴令。
黄裳通名后进厅,韩冈正在看着一封信,在他的桌上放着根黄铜圆筒,是之前黄裳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
“人都走了?”韩冈放下手中的信函,他的问话跟方才的折可适竟然差不多。
“都走了。”黄裳点点头,“离开得都很痛快,没人犹豫耽搁。”
“……都是想早日立功受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免不了会出现的结果。黄裳忽然之间,那份沉重的感触忽然去了些许。随即笑了一声,对韩冈道:“有龙图做出来这些布置,阻卜贼寇必然插翅难逃,如此一来,过上半年,北阻卜吞并草原诸部的消息当能传到太原府中来了。”
“事情没说的那么简单。”韩冈摇摇头,“你以为我们能想到的,耶律乙辛会想不到?作为执掌辽国的权奸,对于辽国国中形势的了解,他远比我们要强出百倍、千倍,甚至万倍。西阻卜既然南下匡助西夏,那么阻止北阻卜趁火打劫,以耶律乙辛的才智,会不做这方面的准备?”他笑了一声,“就是过几天听说大辽尚父将计就计,将南下准备吞并西阻卜各部的北阻卜给打回去,甚至全歼,我都不会太惊讶的。”
“……那龙图为何要去做,”
“什么都不做,永远都不会有成果。只有去做了,才会有机会博取一个成功。”
“成功?……龙图的成功可是要让阻卜贼寇血债血偿?”
“是的,血债血偿。”韩冈抿起了嘴,双瞳变得幽深起来,“自从见识过邕州的惨剧,对于四方蛮夷在我汉境留下的血债,就只有用血来偿还。”
黄裳很能理解韩冈的心情变化。
由于韩冈的主导,至今交趾男丁尽数受了刖刑,成了广西洞蛮的奴隶,为瓜分了交州土地的洞蛮种植甘蔗和水稻。他还记得曾经有友人指着雪白如霜的交州糖说过,别看这些交州糖白得跟雪一样,但里面实际上全是血。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