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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责任,应该由天子来负。不过秦怀信不敢这么想,只敢愤怒于当时朝中大臣不能阻止天子的胡作非为。天子是没有错的,有错的一定是奸臣,是那些恐吓天子,甚至说宋辽大小八十一战,其间只有一胜的奸臣。
看了一眼似乎还有些不以为然的儿子,秦怀信心中暗叹一口气。
自己的长子,虽然没有以一当百的武勇,但眼光见识都可以用出色来评价,领军上阵也不输人。放在河东军中,秦怀信确信他能轻易侧身挤进年轻一辈第一流人物之列,也就比将种折可适差了一筹。
就是有些傲气,这些棱角是年轻人所特有的,却也是必须打磨掉的。就像新任的河东路经略使一样,还没有来得及在官场上被冲刷得如河底的石子一般圆滑,可那身棱角迟早会逐渐消失。
但儿子的看法并没有错。责任不该由吕大防、韩缜等一众参与谈判的官员承担,他们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当初朝廷划界割地,对于天子和朝堂诸公来说,不过是争一争嘴皮子,丢不丢脸面的问题。但被划出去的土地上,可是生活着成千上万的百姓。
主户一千五百户,客户倍之,男女老少不啻虑数万,全都被迫放弃了家园和土地,迁移回内地。光是为了安置他们,代州知州以下,各县、各寨,都是伤透了脑筋。失地的百姓到如今都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时不时的还有一场械斗,发生在他们和安置村庄的土著之间。
秦怀信在西陉寨任寨主前前后后已经有十年了。中间只在熙宁八年因为反对割地,又故意拖延在谈判地点设置帐幕的任务,而被转了差遣。但一年后就又被调了回来,因为需要他安抚被撤回的百姓。秦怀信在代北诸寨中,名望甚高,也只有他才能安抚得下流离失所的代北百姓。
相对来说,韩冈这样的经略使,还真对了他的口味。
但这样意气用事,也很难说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从情理上说,辽人的确不会贸然攻打地势险要的西陉寨,就算韩冈的言辞近乎于挑衅,对面的辽军主帅萧十三也不可能命令麾下的将士往据山而守的坚寨上硬碰。
可世间之事哪有全然依着情理来的?谁能拍着胸脯说辽人绝不会来攻?万一发了疯,硬撞上来,还能指着萧十三的鼻子说这不合情理吗?万一他们分散开来,沿着各条小道去洗劫附近的村寨,除了大骂他们违反盟约,还能怎么做?上面能答应他出兵援救吗?
也只不知道答应下来的两个指挥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秦怀信正烦心,一名军官慌慌张张的冲到了门外,大声叫道:“寨主!西陉东谷那里的辽狗有动静了!看样子是要来攻城了。”
‘我就说吧。’秦怀信一声暗叹。
第十章 却惭横刀问戎昭(11)
【不知十四点还能不能算上午。好歹是赶出来了。】
西陉寨外,战鼓已经敲响。
一名名契丹骑兵在城下来回飞驰,用他们的行动,嘲笑着寨墙上拙劣的射术。
城头上神臂弓弓弦不断鸣响,可离着五六十步,想要算好提前量,将自如游走的骑兵射下马来,还是国法难了一点。只是让人看得烦心,连骚扰都算不上,骑射想要射上城头,得贴着寨墙才能够成功。
西陉寨外百余步的地方,辽人竖起了几支长杆,杆上悬着一颗颗人头。隔得稍远看不清相貌,但从他们的头盔上还是能分辨出那是宋军的样式。
西陉寨北的山间,方才还直冲云霄的几道烟柱,已经有三道消散得近乎无影无踪,只有眯起双眼,运足目力,才能在一片浓绿的山头上,发现那仅存的淡淡烟迹。
已经确定有三座烽燧被攻破了,都是没能来得及撤回来。一座烽燧满编也只有十人,在辽人的攻击下并没有多少希望,能坚持将狼烟放起已经很了不起了。
燃烧着狼烟的烽火台还有最后一个,但秦怀信已经不抱指望,只盼着最后一座烽燧的烽帅能伶俐一点,看到情况不妙,就带着手下的烽子逃入山中。反正之前都已经下了撤离令,临阵脱逃的罪名不会加到他们头上。
城头上的弩弓,追着城下来回蹿动的骑兵。这群比老鼠还要滑溜的骑兵,用了三条性命测算出了神臂弓的有效射程之后,便踏着那条危险的界限肆无忌惮起来。他们在马上行动灵活得用双脚走路,就是用神臂弓也来不及瞄准射击。
但这并不是攻城的样子。如果当真要攻城,就不该是骑兵上阵,而是将攻城器械和步兵拉出来。
霹雳砲的结构并不复杂,若是能多看几眼,复制出来也不是难事。飞船都有了,何况更为简单的霹雳砲?若是今天辽人搬出十几架霹雳砲来,秦怀信也绝不惊讶。同时也不会担心,西陉寨的寨防并不仅仅是一堵墙而已,而是一套高低搭配的壁垒体系,不是十几架霹雳砲就能攻下来的。更何况对付攻城器械的武器他也是有的。
秦怀信都为此做好了准备,但辽人并没有拿出霹雳砲,或是其他攻城的装具。甚至连飞船都没有。纵然辽国先帝因飞船而亡,但上阵时,谁还管这些,需要用时肯定会用。可秦怀信偏偏就没有看到。
“看起来韩经略说的没错,并不是当真要攻城。”儿子秦琬叹道。
‘还是没有昏头。’秦怀信低声自语,让秦琬疑惑的扭头看过来。
秦琬没有在父亲脸上看出什么异样,过了一阵,他问道:“……那辽人还是会按照预计,去攻打左近的村子?”
“多半会如此。”据秦怀信所致,至少有六个村子不用经过西陉寨,就能从北侧进入村中。
秦琬轻笑道:“幸好都有了准备。”
雁门关防线,是以雁门寨为核心,主要兵力都放在雁门寨中。西陉寨由于处在最前沿,只有两个指挥的兵力,总数八百二十余人。只是因为之前代州传令,分了一部分兵力去几处村寨设伏,现在寨中还有四个都,剩下的空缺都是由征发起来的乡兵弓箭手来补足,好歹让寨中兵力达到一千两百。
另外西陉寨应该还有两个指挥的援军,这是之前雁门寨那里承诺过的,可不知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即便他们不到,秦怀信也有自信利用西陉寨外围的城防抵御下辽人的攻击,莫说眼前的区区三千人,就是十倍于此,他也有信心。
“飞船准备好了吗?”秦怀信问道。
秦琬转身张望了一下,回头来对秦怀信道:“二哥儿就在上面。”
但也没有说什么,脚不着地的感觉,秦怀信并不喜欢,但自从气球配发下来后,每一次启用,次子却总是争着上去。几次下来,秦怀信都懒得多说什么了。
巨大的圆球形气囊从寨内冒出了头,一众辽军的视线顿时汇聚,一艘绘制着哭笑喜怒四色鬼兽面容的飞船便在他们的注视下冉冉升上了天空。
宋人的西陉寨内部,已经比寨外的坡地更高出两到三丈,而飞船更是虚悬在二十多丈的高处,被长长的绳索牢牢的系在军寨的上空。
气囊上的鬼兽图案并没有让寨外的契丹骑兵产生半点惊惧。能随着天子射猎的五院铁骑,对于漂浮在天空中的飞船见识过的次数已经是太多太多,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最多也就诅咒一句飞船吊篮上的乘员,也从空中摔下来。
骑兵们仍在纵马而过,耶律盈隐领众守在西陉寨的寨门一里地外,屈指轻敲着身下的马鞍。他要在国中出人头地,就要做点事出来,所以才有了今天一战。军令状又如何,有两千本部兵马,就是败了,萧十三也不敢动手。何况等到他攻下几个村子,弄上几百个人头轻而易举。缘边的宋人家里都藏着弓刀,一堆兵器搜出来,摆在一起的首级谁能说这是民?
奇异的尖啸破空传至耳中,耶律盈隐疑惑的睁大眼睛,几道黑影划过眼底,下一刻,凄厉的惨嚎在耶律盈隐的身前不远处响起,但立刻便戛然而止。
惨叫声的落处,是三支五尺多长的铁枪。破风斩浪,无可阻挡的穿透了行进路线上的一切阻碍。最近的一支连人带马一起贯穿,箭簇已经扎入了泥地中,猩红血色的箭杆裸露在外,就连铁质的箭翎都从马腹下透体而出。
“床子弩!”
“八牛弩!”
惊叫声同时响起。这是宋人最为著名的神兵利器,比起神臂弓还要让辽人如雷贯耳。耶律盈隐站在一里外,正是为了防备床子弩,本以为已经是够远了,想不到竟然还能射到这里来!
护卫们身上鲜红的血液映在眼中,耶律盈隐脑中一片空白,一股几乎让全身麻痹的恐惧感直至发梢,稍停之后,回过神来,便立刻拨马而回。
城头上也是一阵失落的叹息声,澶州城外辽军主帅萧挞凛一击毙命,罗兀城下西夏枢密使都罗马尾亦是一箭而亡,但这样的奇迹果然是无法复制。
作为床子弩中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