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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世衡儿子生得多,自身立得功劳也多,他的八个儿子都受了荫补,分散在陕西各地为官。
如今在关西,种家将威名赫赫。最响亮的,便是夺占绥德,如今正在前线参与横山战略的种谔种五郎。而鄜延种家如今的家主,老大种诂少年时不肯为官,把荫封都推给了兄弟,宁可学着叔祖隐君种放的样儿,隐居在终南山中,时称小隐君,后来因为一桩种家的恨事,不得不出山,如今是原州知州。而老二种诊,此时则是环州知州。
绥德是边塞,原州是边塞,环州也是边塞。种谔在鄜延、种诂在泾原、种诊在环庆,种家兄弟中名气最大的三人都是在对抗西夏的最前线上奋战,故而时称三种。
种詠的功绩名气皆差了一等,但也是庆州东路监押,还是濒临前沿。至于其他三个种家兄弟,也一样是领兵在外。鄜延种家,在关西将门中,算是稳坐在头把交椅上,远远压倒曲、姚、田等其他将门世家。
“不过绥德那里最近走得开吗?”韩冈问着,“不是听说最近西贼在那里又有什么大动作了?”
种建中眯起眼睛,笑道:“玉昆你这是代秦凤路的王机宜问的?”
“河湟那边的事连彝叔你都知道了?”
“同在陕西,横山要打,河湟那里也要打,怎么会不知道?”种建中笑着解释道,“小弟最近在五伯帐下学着做事,也算是历练一下。”笑声一收,脸色也微沉了下来,“就是最近清闲了许多。”
“是因为郭宣徽?”郭逵与种谔的恩怨,在关西从来不是秘密,或者说官场上的纠葛,永远也不可能是秘密。前面种建中只提王韶,却不提李师中,摆明了对秦凤官场同样也了解甚深。
“还是叫他郭太尉吧。”种朴不爽的心情比种建中还要明显。种十九只是种谔的侄儿,而种十七可是种谔的亲儿子。
韩冈听着生疑,按民间习惯,高级将领都能尊称一下太尉。但在官场上,便不会如此。
“难道郭仲通又升官了?”问出口的是路明,他并不像韩冈那般说起话来都要思前想后,想问便直接问起来。
种朴看了路明一眼,又看看刘昌祚,方才光顾着跟韩冈说话,却忘了问候一下他的同伴。他起身道了声不是:“方才失礼了。还没问过二位的高姓大名。”
刘仲武和路明连忙起身。鄜延种家威震关西,两人都不敢怠慢。通了名,互相敬了几杯酒,一番纷扰后又重新坐了下来。路明又提起方才的话题:“郭仲通是不是又升了官?”
郭仲通就是郭逵的表字,他做过陕西宣抚,做过枢密院同签书,做过宣徽南院使,还有个检校太保的衔头,在大宋百万军中,算是头一号的人物。再升官,还能升到哪里?
“升做检校太尉!所以现在是郭太尉了!”种朴悻悻然的说着,检校官十九阶,都是给高官的荣誉加衔,而检校太尉是第二阶,上面只剩检校太师一职,比起检校太保要高两阶,标准的加官晋爵,“天子甚至颁下手诏,‘渊谋秘略,悉中事机。有臣如此,朕无西顾之忧矣。’”
天子下手诏嘉奖,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誉。韩冈问道:“是因为看透了西贼打算用塞门、安远二废寨交换绥德的阴谋?”
“还有隐了诏书,没有让绥德城被火给烧了。”种建中很直爽,不会因为不喜郭逵,而不提郭逵在绥德之事上的功劳。
种谔奉密旨兴兵夺取绥德,惹怒了执掌兵事的枢密院。种谔本人被贬斥随州,而传递密旨的高遵裕也被左迁。枢密使文彦博甚至在朝野中大造舆论,以绥德地理位置不利防守为由,蛊惑赵顼下诏焚毁绥德。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子密旨侵犯了枢密院的职权,文彦博无法攻击天子,便只能打压种谔。烧了绥德城,种谔便是劳而无功,天子赵顼则是小小的丢了把脸,吃过教训后,想必不会他不会再绕过枢密院,而给前方将领颁下密旨。
但郭逵此时正好调任鄜延,诏书到了他这边,便传递不下去了。郭逵将诏书藏起,反而上书力谏绝不可放弃绥德城。比起枢密院中如文彦博这样最擅勾心斗角的文臣,宿将郭逵对绥德的评价当然更为有力,赵顼追回诏书,绥德城便也因此留在宋人之手。
韩冈叹着:“加官晋爵,又得天子手诏,郭太尉当真是炙手可热。”
“如此下去,五弟在鄜延恐怕再无立足之地。”种詠则忧心冲冲的说着。
而停了一阵,种建中心情却变好了不少,笑着说道:“玉昆,别幸灾乐祸。郭仲通可不止升个太尉,本官也改地方了。”
改地方了?韩冈听着便愣了一下。
郭逵是正任的静难军节度留后,标准的正四品,本官再上一级,就只剩从二品的节度使一阶【注1】。但节度使一般是退职的宰相,或是亲近的宗室、外戚才能获得的位置。武将一般得等到死后追赠或是致仕加赏才会又机会染指。要不然,就要立下让世人无话可说的战功,譬如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狄青那般,而郭逵还不够资格。
就像州县有望紧上中下之分,节度军额也有高下之别。比如北宋几十个节度军额中,最高位的是归德军,过去的宋州,如今的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当然,这个军额绝不会给人,因为这是太祖赵匡胤曾经的位置,而大宋国号也是来自于此,应天府之名同样来自于此。
而郭逵的静难军是邠州,就是路明的老家,并不是重要的节度军额。为了酬奖郭逵的功劳,将他的静难军节度留后移到位置更高的节度军额也是应该的。
注1:依照北宋的武官官制,武臣第一阶是节度使,第二阶是节度留后,前者是从二品,后者是正四品,但两者之间,被没有正三品、从三品这两个品阶的官职,而节度使往上,也没有正一品,从一品两阶官职。节度留后往下,便跳过从四品,为正五品的观察使。再下,是皆为从五品的防御使、团练使和刺史。以上正任诸使号为贵官,同一朝中,领军武将能得到贵官的,只有屈指可数的数人。
第38章 逆旅徐行雪未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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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看着种建中的表情,韩冈心中有了点不好的感觉:“该不会是雄武军吧?”
种建中哈哈赞道:“玉昆果然才智过人。”
这个‘果然’可不好。韩冈脸色虽没什么变化,脑仁子却疼了起来。想不到郭逵竟然要擢迁雄武军节度留后。
秦州的军额便是雄武军,像韩冈的举主吴衍,就是雄武军节度判官。虽然本官与实职差遣无关——王韶的本官是太子中允,但赵顼连个儿子还没有呢。吴衍的本官是大理寺丞,而他也不在大理寺上班——郭逵应该不会来秦州。
照理说是如此,可有个万一呢?万一郭逵转任雄武军节度留后是朝中给出的一个信号,那就让人头疼了。
郭逵有雄心,有才能,有威望,有地位,更有经验。但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大权独揽。在鄜延,种谔被他挤兑。若是他到了秦州,王韶还有站的地方吗?要知道王韶与李师中、向宝两人合不来,便是因为权力之争。郭逵在关西在军中的威望远在李师中和向宝之上。他来秦州任职,开拓河湟的战略应该还会继续下去,但在那之前,王韶肯定会先被踢到一边。
韩冈和种建中对视一眼,一齐苦笑,谁都别说谁了,一个郭逵就让两家头疼得都要裂开来,运都倒在一个人身上。
“对了,”说到绥德城,韩冈便想起今天在路上遇见的山羊胡子,以及从这位老税吏口中所听到的消息,“不知几位听没听说过,转运司陈副使下令陕西全境税卡加强税检,即便拥有官身,也不得私带商货过关。”
种詠和种建中听后顿时陷入深思,陈绎的做法反常得让他们难以置信,而种朴却没有考虑太多,直接摇头道:“不可能吧,那要得罪多少人?陈副使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
“说是因为提供给绥德城的钱粮不足,必须要加强征收。”韩冈将陈绎的理由平平实实的说出口,等着种家三人的反应。
砰的一声响,种朴当先拍案而起,双目圆瞪,怒发冲冠。他厉声叫道:“他竟敢这么说?!”
“竟有此事?!”种詠也一样吃惊,再次重复追问着,“可是确有其事?!”
“小侄区区一个从九品,编排转运副使作甚!?”韩冈反问道。他是秦州官员,鄜延路的问题根本与他无关,陈绎的小动作也扰不到秦凤去,他相信这一点种詠能想得明白。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路明阴阴的在旁插了一句,尽力表现自己的存在。
种建中狠狠地一锤桌子,“这是驱虎吞狼之计!”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