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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校脸色发白,竭力镇静下来为自己辩解着:“一开始都没注意,早前河水涨得也不快,只以为是上游下雨才会涨了水。谁知道方才一个时辰就一下涨了两尺多。”他抬起头,惶惶然的说道:“总管,还请速做决断,再过一阵,可能就要漫过堤坝了!”
七级渠的下游是兴庆府方向,西贼在那里堵着河水,他们的主力必然也在那里,也许在二十里外,也许在三十里外,反正肯定是斥候游骑过不去的地方。
苗授横目扫试过他麾下的士卒,骑兵给高遵裕调了去,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步兵。跑过去差不多要半天,对手还是以逸待劳,根本没办法打。而且这段时间中,河水必然漫过堤坝,冲向灵州城。
苗授暗叹一声,招过一名亲兵:“将此事通知高总管,我们必须要撤军了。”
……………………
已经不是漫过堤坝的问题了。
七级渠的堤坝眼下破开了一段六丈多长的缺口。堤坝近百里长,六丈只是微不足道的数字,但缺了六丈,却让百里长堤完全失去了作用。
从另一段堤防赶过来,看着眼前根本无法填补的缺口,苗履手脚冰冷,脑中一阵晕眩。
西贼的准备的确做得太过充分了。这一段河堤肯定早已给掘松,只是外表上看不出来而已。可只要水位涨上来,却会一冲就垮。
浑浊的黄色河水从缺口处奔涌而出,激流上泛着白沫,直奔向灵州城的方向。浪奔,浪流,水花甚至飞溅到了苗履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苗履回过神来,眼下不是发呆的时候,他立刻抓过一名亲兵,“快放狼烟,灵州城没法儿攻了,我们得立刻退军。”
……………………
“七级渠决堤了?是否确凿无疑?”
终于等到期盼已久的消息,仁多零丁霍然而起,进一步确认着消息的真伪。
“回老太尉的话,小人亲眼看到堤坝上开了个口子。水冲得堤内的石头都立不住脚,在水里滚着,宋军的人马只能站在堤坝上干看,一点办法都没有。”
报信是自家的亲信,仁多零丁没了怀疑。他先是放松的长叹了一声,回头对叶孛麻笑道,“幸好七级渠及时破了堤,不用我们辛苦去挖土了。”
叶孛麻点了点头,双眉间的皱褶松弛了下来,眼中满是轻松的笑意,“想必宋人没想到七级渠会破堤。”
“既然定下了放水的策略,自然是早就做过了准备,难道还要临时破堤不成,那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对于兴灵地理,宋人了解得太少了,只想防着我们破堤放水,不想想直接将水渠从下游堵起来有多方便?”
“还有十几条渠道,虽说水量比不上七级渠,合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兴灵沟渠千八百,宋人怎么能守得过来?”
“该去灵州了。”
“嗯,是该去灵州了!”
心中的得意不得不靠言语诉说出来,仁多零丁和叶孛麻一阵大笑,而后齐齐上马,统领麾下众军向灵州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
咚咚的一声声巨响,云梯重重的撞上城墙,竖在顶端的防箭挡板倒下,挡板后手持刀盾的宋军战士立刻跳上了灵州城头,举盾挡住迎面而来的枪刺,而后一刀劈开了试图阻拦的守军。紧紧跟随着他们,一群选锋精锐沿着云梯也冲了上去,血雨腥风的惨烈搏杀才城头上展开。
官军终于冲上了城头,又是一阵欢呼在城下响起,想到即将到来的盛宴,城下的宋军将士更是
“让地道下面做准备。”高遵裕握紧了手中的剑柄,胜利就在眼前,让他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太尉,水!水!”一人这时突然疯狂的扯着高遵裕的衣袖。
高遵裕怒瞪了他一眼,然后向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立刻就瞪大了双眼。
防守在西面的骑兵已经变得混乱,正向着中军这边退过来,再定睛一看,追逐在他们身后的,一道暗色的痕迹,那是河水正在淹没大地。
破堤的洪水远比战马的脚步更要迅捷,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已经涌到了灵州城下。
流到灵州城下的水势已经变得不再湍急,并不是如缺口处的山崩地裂,而是渐渐的漫了上来,一点点升高水位,从淹过鞋底,到没过脚踝,然后再往膝盖处涨上去。
压制城头守军的射击戛然而止,而城头上一片呼喊,士气大振的守军绝地反击,不但将攻至城头的选锋逼下了城墙,还顺便用油罐将云梯车一辆一辆的给点燃。而地道……已经被水所淹没,里面的精锐大半未能逃生。
已经不可能再攻城了。
“只差一步啊!”高遵裕撕心裂肺。
一只秃鹫在高空盘旋着,半个多月来的经历告诉它,今天依然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锐利的鹰眼扫过大地,追寻着一个个依然鲜活的食物。
大地之上,是已显混乱的数万战士,失败突如其来,这同样让他们接受不了,难以相信眼前的现实。但冰凉的河水在提醒他们,这并不是做梦。
浑浊的河水,让宋军官军惊慌失措。水会涨到哪一步?边上就是黄河,是不是黄河破了堤?听多了黄河水患的传闻,人人心中惊惧。
人心一片混乱,心中皆是明白,这一战已经再难挽回。
第九章 拄剑握槊意未销(一)
鄜延、河东两路联军十余万人马,在夏州、宥州、盐州一线驻扎有半个多月,每天除了派兵四散巡视周围,以防西贼偷袭,就没有别的动静。
对于眼下进退两难的境地,下面的士卒和中间的将校们都觉得这样根本没有意义,除了赌博,都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尤其是听到环庆、泾原两路高歌猛进的消息一天接着一天的传来,更是让一些有心争一个封妻荫子的将领抱怨连天。
而两位主帅和监军也同样觉得眼下情况糟透了。
奉旨体量军事的徐禧在鄜延军之前粮草不济的时候,坐镇绥德,逼着李稷不得不尽全力保证全军的粮草供给,等到官军打到宥州后就赶了上来,打着主意就是想跟随大军去兴灵,谁能想到竟然被瀚海所阻。
李宪连着多少天都没有好脸色,只是在巡视军营的时候,才会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来。
至于种谔,则一直都是死板着脸,仿佛别人都欠了他几千几万贯一样。他本就不是一个宽和的主帅,靠的是声望和功绩,没必要给自己伪装。
眼下的鄜延、河东两路大军的情况,粮草暂时是足够的,行军打仗对粮草的消耗最大,但一旦停下来,就会减小许多,加上后方又加强了运送的力度。尽管其中李稷下手杀了不少试图逃逸的民夫以儆效尤,但前方的军队短时间内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肚子会挨饿。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粮草,而是前路。总不能在宥州坐上一辈子吧?种谔、李宪还有徐禧,想过瀚海都想疯了。眼睁睁的看着高遵裕和苗授杀到灵州城下,将城围起来攻打,哪一个不是如同猫儿在挠心挠肝的抓着。但瀚海的水源被破坏了,里面都是粪尿,人喝不得,马喝不得,根本过不去。夏日过瀚海本就是难,若是没有了水,那更是自杀。
随着灵州围城日久,许多人都认了命,种谔、李宪都是一日沉默过一日,就是徐禧三天两头的鼓动出兵,甚至在五天前,还跑去撺掇掌管京营的几名将领,想要先一步过瀚海,好歹占点便宜,只是没人愿意,想方设法找借口推了了事,将徐禧气得头脑发晕。
不过从两天前开始,营地中的气氛就变了一个样。
“五叔,已经确认过了,高公绰和苗授之的确败了,四天前已经有人逃回了韦州。听说是西贼掘了河渠,让高公绰功亏一篑。”
种谔的营帐中,种建中笔直的站着。虽然身子一如既往的如同劲松一般挺拔,但脸上的疲惫十分明显的表露出来。他风尘仆仆,脸上、身上都是灰蒙蒙的,就连殷红的盔缨上都是一层黄土,显然是刚刚走过了一段原路。
“大伯、七叔那边情况怎么样?”种师中急着追问。
“你大伯、七叔需要你这黄口孺子担心吗?你还在吃奶的时候,他们就上阵了!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种谔的呵斥,让种师中吓得一缩脖子。可种建中、种朴,还有同在帐中的几个亲信将校都看得出来,种谔的嘴虽然很硬,可脸上的忧色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毕竟那是他的亲兄弟。
种谔心情很是浮躁。种谊就在环庆路,种诂在泾原路,这是种家多方下注的结果,也代表了西军将门种家的势力。
可由于自己的原因,无论种谊还是种诂,他们都受到了主帅的打压,一直都不能尽情的展现自己的才华。现在的情况下,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丢出来殿后。如果是在全军崩溃的时候殿后,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很难说了。
“可知两路的损失多少?”种谔沉声问道。
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