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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遥也帮着搭一把手。护卫们起初对他还有些防备。但陆遥驾轻就熟的动作,绝对是老行伍才有,很快就打消了他人的疑虑。待到大致收拾停当,大家已经互通姓名,彼此攀谈几句。
陆遥印象最深的自然是他在草棚中动弹不得时,随着裴郎君进来的两名护卫。这两人是裴郎君的护卫首领,口才出色、擅于交流的一个是王德、持弩的那个叫卫选,都是京兆人士。他们在投入裴郎君部下之前,曾是军中精锐武士,各有不俗的武艺。
据这些人的说法,此地是上党东南部,靠近羊肠坂的群山深处,具体位置他们也说不清楚。裴郎君和他的护卫们来自洛阳,原本要去并州。近两年来并州军与匈奴激烈作战,道路不靖,为了避免麻烦,他们雇佣了山民作为向导,打算抄小路越过太行山,直抵上党。谁知这两天胡人突然大举出动,他们预计将经过的几处山中要隘都出现了胡人的游骑探马。因而这拨人只好原路返回。
直到今天出现了山民作乱,护卫们猝不及防,几乎令裴郎君受伤。护卫惊怒之下,将那批山民尽数诛杀。这一来,他们失去了向导,已经不可能继续前进,只好先往太行山中一处山民聚集的所在,重新找一批向导,然后才能上路。
这番话里当然有语焉不详之处。而当陆遥有一次问到他们主人的详细来历时,护卫们立刻噤口不语,陆遥便不再多问。反倒是有护卫羡慕地请教,陆遥转眼就生龙活虎,是不是有什么医家秘方。
前后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月亮已经升上了树梢。
陆遥在一株大树下盘膝静坐,竭力平复如潮水起伏不定的心绪,同时也慢慢地整理伴随重生而来的、太多太多的信息。
前一世作为无助小人物的记忆,这一世作为落魄世族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狠狠地纠结缠绕在一起。海量的信息冲击下,思维和意识被粉碎成了无数小块,忽而彼此排斥,忽而彼此纠结,带来种种错乱。陆遥毫不怀疑,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必然导致自己精神分裂,陷入到长久的谵妄中去。
好在没人打扰陆遥。他凭着极出众的耐心和毅力,渐渐地让自己脱离了混乱,渐渐将脑海中的一切澄清。身经百战的并州军军主和来自后世的小职员,两份截然不同的意识开始缓慢而精密地融为一体。
这样的工作极度消耗精力,而进度之缓慢更是令人发指。半个时辰之后,猛烈的疲劳感迫使陆遥停止了努力。他仰面朝天躺了半晌,起身来到水潭边捧起泉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泉水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水面渐渐地平息,映出一张瘦削而冷峻的面容。这就是我,陆遥对自己说。
月光洒落在宁静的水面,映出陆遥的倒影,他面有风霜之色、眉宇冷硬如铁,象煞了一个沙场悍卒。左侧的脸颊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处,这是无名小寨的血战给他留下的纪念。陆遥试着咧了咧嘴,长长的疤痕也随之蠕动,使得他的表情看来总有些凶悍粗野。好在他的双眼依旧那么明亮,似乎更多了几分锐利的光芒。
陆遥伸手在水面轻轻拨动,水波荡漾开去,打碎了倒影。
前世的记忆在渐渐苏醒,但并不完善。就像是面对一个失去检索功能的信息库,要从浩如烟海的资料中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一部分,非常困难。
作为一个业余的历史爱好者,陆遥简单读过《晋书》和《资治通鉴》等史料,对这段历史有些大概的了解。
根据他已恢复的部分记忆可知,此刻身处的西晋光熙元年,就是公元306年。这是西晋惠帝司马衷在位时的第九个年号,也是最后一个年号。在这一年里,持续十六年的八王之乱终于进入尾声。东海王司马越击败了中原和关中的反对势力,奉惠帝还洛阳,掌控朝政。与此同时,割据益州的氐人李雄即皇帝位,建立大成国。加上匈奴刘汉与在凉州辛苦经营的张轨政权,后世所谓的“十六国”已有三家初见端倪。
陆遥按着额头,待要再多想起一些,一时却毫无头绪。千奇百怪的信息像泛滥的洪流般在脑海中往来激荡,伸手去捞的时候,却总是扑空。
第十章 太行(下)
“我家郎君有请。”这时一个声音在陆遥的耳边响起。说话的是中午那个持弩的护卫。
陆遥怔了怔,才想起应了一声,起身随他前去。
裴郎君在距离宿营地数十丈外的高处铺设了毡毯,在那里接见了陆遥。这时他又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宽袍,内衬白绢衫,腰系玉带。玉带上两颗明珠闪耀,极显雍容华贵。身边居然还有美貌婢女捧着熏香炉子伺候。
他斜倚在胡床上,用手中玉如意一指陆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话问的很是倨傲无礼。皆因本朝士庶有别,而军人地位更加低下,身为士族子弟的他愿意与陆遥面对面交谈,已经算给足了对方面子了。而陆遥在回答之前,须得大礼参拜,否则便是严重的无礼之举,士族可以当场责打处置。
陆遥不禁心中暗叹。原以为自己宁折不弯的性格已被残酷的生活砥砺殆尽,可是当自己来到千载之前,面临这种上下森严的封建等级制的时候,仍然感觉到了极度不适应。
心中闪念,陆遥的举动却丝毫不见迟滞。在这个时代的陆遥的记忆,清楚地告诉了他该怎么做。他撩起衣角,顿首跪拜在地:“并州军主陆遥,见过裴郎君。多谢郎君相救之恩。”
“顿首”即双手着地跪伏,引头至地,稍顿方起。这是周礼所述九种叩拜姿势中较正式的,隆重程度仅次于拜见君王和祭祀祖先所用的稽首之礼。陆遥行礼如仪,身形如馨之折、如衡之平,每个举止细节都一丝不苟。因他已说明是为感谢救命之恩,这样的大礼并不显得屈居人下,反透出不卑不亢的态度。
陆遥身材颀长高挺,相貌也勉强算得英俊,虽然脸上的伤疤使得神态有几分可怖,但配上冷峻的眼神,反而透出刚毅的质感。而一举一动自然而然地合乎礼节典章,显示出他绝非寻常无知兵卒。
裴郎君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不宜太过慢待眼前这人。他坐正身形,欠身还礼,言语中那种居高临下的傲然态度消减了不少:“举手之劳尔,陆将军无须客气。”
“午时将军还是个周身浴血的将死之人,此刻竟已行动无碍,真是奇迹。”他饶有兴趣地说。
陆遥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有劳郎君挂念。在下自幼习武,体魄尚健,每有伤患,痊愈的总比常人快些。”
裴郎君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陆将军,某乃司州人士,前来并州投亲。途中遭遇胡骑肆虐,前行无路,故而意欲退还本乡。只是,某夙夜忧心并州亲友安危,辗转难眠。陆将军能否为我说说,究竟前方战况如何?并州的局势……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陆遥没有拒绝这个要求的道理,他叹息一声,应道:“当前并州的局势,可谓鱼游沸鼎、朝不保夕。”
“什么?”包括裴郎君在内的众人,同时抽了一口冷气。他们北上的路途被胡人所阻,早已对并州的局势抱持悲观的态度,但陆遥做出这样的断言,仍然让他们难以接受。
裴郎君疑虑地道:“并州有宗室大藩坐镇,带甲数万,拥山河之险。虽有匈奴作乱,终究不过纤芥之疾。陆将军此言,岂非太过危言耸听?”
“郎君有所不知。就在数日前,并州军三万雄兵在大陵遭到聚歼,数十年纠合之精兵强将一朝尽丧。东瀛公坐守壶关,存亡不知。所谓带甲数万云云,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侍立在裴郎君身后的一名护卫忍不住插言:“陆将军,这是你亲眼所见么?”
难怪他提出质疑。虽然大晋立国以来边患频频,但是一战损失数万人马仍是极其罕见的情况。这种惨烈的败局,必然导致边疆形势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对于目前衰弱的朝廷中枢而言,这样巨大的损失,几乎是无法弥补的。
对于裴郎君本人而言,若果真晋军遭到如此惨败,他不仅要尽快返回洛阳,更有诸多事宜必须预作绸缪。陆遥的答复是否真实,干系十分重大。
陆遥愀然作色道:“非唯亲眼所见,更是亲身经历!”
裴郎君轻咳一声,止住了那护卫追问。他笑了笑,客气地道:“陆将军,你既为并州军的军主,想必了解大陵之战的前后经过。可否为我一叙?”
陆遥躬身道:“吾试言之。”
他随手取了一根树枝,在地面上画出了简单的并州地形:“并州之乱,源在匈奴。匈奴大单于刘渊于永兴元年起兵,其势力范围大概包括以离石为中心的西河国西部,和以黎亭为中心的上党南部。这两处都是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的所在,刘渊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