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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盼来了一个狱卒,他宣我去见皇上。我心想:果然疏不间亲,堂兄想明白了,我终于可以被释放了。
我轻快地跟着狱卒来到审判厅,可当我满面笑容地抬头一看时,只见堂兄眉如剑锋,嘴唇撅起似核桃,正襟危坐在堂前。一旁是兰建将军,也是威风凛凛,甚至有股杀气迎面而来。
我感觉一阵杀气,不过心想:也许这样隆重的场合,需要严肃。严肃过后就万事轻松了。
堂兄见我到来,劈头问一句:“这几日你可过得安稳?”语调是冷酷之至。
我还期望气氛能缓和,换上最灿烂的笑容回答:“承蒙皇兄以及臣弟的父母兄弟的挂念,臣弟过得十分安稳。”
没想到堂兄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更加严肃地说:“没想到你犯下大罪还能心安理得,朕真是看错了你!”
我顿时感到晴天霹雳,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皇上没有赦免我吗?可是父母一直在努力啊!
我忙不迭中,慌乱地问:“皇兄觉得臣弟何罪之有?”
兰建率先怒斥道:“何罪之有?你犯下那么大的事还想全身而退吗?你以为吴王和段夫人就能够一手遮天颠倒黑白吗?”
我全身震悚起来,堂兄顺势补充:“朕已经查明,蛊咒的那张纸是晋朝宣城产的,司珍房已查过,最近碰过那本《巧箭谱》的人中,近一个月内只有你买过宣城纸。”
我拼命地回想:近一个月来,有很多人来过我的房间,的确有人顺手拿走过我的宣城纸。可都有谁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还是抓住这一希望启禀堂兄:“最近有人拿过我的宣城纸,或许是他们想加害我干的,可是我记不清都有谁了。”
兰建冷笑道:“都不记得了,还敢在此强词夺理。宣城纸那么贵,你舍得随便送人吗?”
堂兄摆摆手说:“即使这个不作数,那笔迹问题是确凿无疑。据朕所知,能够模仿你的笔迹的人,只有你母亲,难道你承认这是你母亲干的?”
我的心绪瞬间大乱,善与恶,真与假,霎时间全部模糊了。在慌乱中,我听到堂兄说一句“证据确凿,吴王九公子施展巫蛊之术,诅咒皇上,并率家人行贿欲逍遥法外。罪不容诛,念为皇室宗亲,择日赐死!”
一语既出,方才混乱的心绪瞬间变成一片空白。我不顾一切地磕头,请皇兄明察,可堂兄始终置之不理,最终拂袖而去。
我顺着堂兄离去的方向继续磕头,想尽一切理由辩解。我却听到兰建将军一声令下:“把他拖入大牢关好了!千万不让他跑了!”
我在挣扎中,又被带回那间牢房。栅栏门被重重锁上,我蹒跚着走到床边坐下,心里琢磨着:十六岁就犯罪处死,我慕容家族还从未有过的先例。竟然被我碰上了!六哥亲口告诉我,全家在努力营救我。还说今天就可以释放。可事实竟是如此!
我不得不怀疑母亲这几日究竟做了什么?她真的在营救我吗?难道早已把我当成弃婴,为了让我能心甘情愿地从她眼前消失,她费劲心机设下此局?六哥一向忠厚,也许他是受了母亲的蛊惑,所以在我面前信口开河。
我的怨恨随着怀疑倍增,直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我攥紧拳头,环顾四周却无一人,而背上的伤口似乎突然迸裂,隐隐地开始作痛。
门外忽然传来争辩声,大致是母亲又要进来,与狱卒在争执。我不知道母亲心怀何意,不愿意去栅栏口观看。
母亲最终还是进来了,她仿佛多了几根白发,还是那样满面憔悴。身后跟着三哥,笔挺地站着,顺着眼睛望着一旁蹙眉叹息。六哥收起了前几日的笑意,手里提着食盒,也是惆怅满怀。
还是六哥最先走出,将食盒放在桌上告诉我:“九弟,我们来看你了。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了,在胜利在望之时,我们功亏一篑了。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求情未果。现在谁也没法相信,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世事无常,我们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完竟然眼中泛起泪光。
我几乎从未看见六哥哭,因为他从小机智,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难题,他都能想出方法让问题迎刃而解。无论经历了什么挫折,他都能够走出阴霾,逆转乾坤。这一次,他是真的没辙了。
泪水湿润了六哥的胡子茬,仿佛也敲击着我的心,将巨大的能量传递给我,让我鼓起勇气回答:“事已至此,何必难过?来世我们再做兄弟。至于那宵小之徒,他们多行不义必自毙,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六哥,待到那一天时,你记得要在我的坟前烧香告诉我。”
母亲听我这么说,怒喊道:“那个天杀的贱人,你做的罪孽罄竹难书!”
我听了却觉得有些滑稽,母亲为了避嫌在骂自己么?我冷冷地回道:“敢问母亲所指何人?”
母亲盯着我一字一句坚定地回答:“独孤夫人和她那个该死的慕容麟。虽然皇上没有明说,但这件事绝对是他们干的!为娘认为丽棠的书有晦气,就送给了他们。哪知老六又去讨要那书。于是他们先是推脱,争取好时间,上演了这巫蛊之术。而当我们努力求情初见成效后,他们又利用宣城纸这一线索,还有笔迹,在皇上面前煽风点火,使其彻底相信此事与你有关。纸张和笔迹两条线索我已无力回天。可恨哪!”母亲早已泪如泉涌,此时已近呜咽。
我却愈发感觉母亲是虚情假意,针锋相对回道:“母亲早知如此,为何看不起他人。倘若给独孤夫人母子一点生存空间、一点尊严,或许他们就不会如此了!”
母亲不顾一切地说:“住口!为娘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你能生存下去。你本来就不应该练箭,更不应该在连箭时接近丽棠,得到她的《巧箭谱》。”
我打断母亲说:“如果你不送《巧箭谱》给独孤夫人,以上的一切都不会导致今天的结果!”
母亲仍不以为然,对我说:“独孤贱人和老四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知道吗?老四之所以一开始怂恿你与丽棠接近,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被送去秦国和亲从而成为人质。如今,秦皇已宣布丽棠是来燕国和亲。没了后顾之忧,老四一看到丽棠美若天仙、才艺超群就又想据为己有。哪知你屡屡与丽棠亲近,几个哥哥给你创造机会。你就成了四哥的眼中钉,他为了让你放松戒备,故意继续促成你和丽棠,暗地里却进行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驳斥道:“母亲又在危言耸听,或许只是为你害人害己的行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你把这些三令五申,儿子还是会当做子虚乌有!”
三哥又怒了,可只是轻轻批评:“九弟,到这时候了,还是不要再顶嘴了。”
我指着三哥说:“我不说的话就没有机会再说了!只要不傻的人就想得到,独孤夫人和四哥如果忌惮的话,最忌惮的人就是你。地位、才华都汇集在你身上。他们显然不会煞费苦心地把精力放在对付我这个才刚刚开始学箭的人。”
三哥不悦,却没了以往的盛怒。六哥此时擦拭去眼角的泪花,打开食盒对我说:“九弟,不想这么多了。这饭菜,算是我们给你饯行了。”
我望着食盒里的饭菜,却不再有胃口,一个邪恶的念头突然在心中萌生:母亲会不会怕我抖露出些许秘密,想先下手为强,弄得死无对证?饭菜会不会有毒?
可是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了,我想:反正我明天就要被赐死了,早一天又有何区别?倒不如纵情一点,做个饱死鬼也足矣。
我便毫不顾忌,从鸡汤中捞出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风卷残云般,饭菜一扫而光。母亲忽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我看了心头纠缠起来,不禁呃逆一下。
母亲叹道:“鉴儿,如今是分别的时刻了。为娘真不该说什么。只能祝你一路保重了。”说完,她竟然转身走向牢门,头也不回地说:“宝儿,隆儿,还不快走,时间到了。鉴儿会一路平安的。”
三哥和六哥不约而同地质疑道:“母亲,难道就这么走了?”
母亲咬牙狠心地说:“不看了,越看越伤心,为娘实在受不了!逝者已矣!倒不如多多陪陪活着的人!”
三哥和六哥莫名其妙,而我终于豁然开朗:母亲早就嫌弃我了,今天才一吐真言。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劳烦她呢?
我释然而言:“三哥、六哥,你们也走吧。你们不要再看我在囹圄中的憔悴和在垂死时的无谓挣扎。否则会更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