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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吉时已经逼近,转眼就要误了时辰,昭元帝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至。
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转为明显,惊奇的猜测甚至要压过乐声了——
“这是怎么了?”
正当七嘴八舌的喧哗不了,殿外顿时响起响亮的报声——
“万岁驾到!”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昭元帝虽然一身大朝龙袍,却是面若寒霜,目光轻扫之下,冷得几乎要结出冰来。
众人噤若寒蝉的跪拜,眼角余光却看见了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道潇洒俊秀的身影——正是刚回宫不久的熙王。
熙王与皇帝一前一后来到,显然方才是经过一番交谈——皇帝的面色不善,他却仍是笑得儒雅,眼中那抹邪肆兴味显得他心情正佳。
昭元帝登上御座,却并坐下,只是静静扫视着阶下恭谨而立的众人,随即示意开始。
礼官于是念起了那篇早就准备好的华藻表文,最后才念出封诰,“封石氏丹嘉为嘉妃,居于庆和宫。”
未等众人行礼,随侍太监递给了礼官另一道杏绫旨意,礼官虽然惊诧,却仍是展开读了——
“奉太后懿旨,平州王氏之女慕菱,性情贤淑温良,故册封为淑妃——”
这一道旨意简直是石破天惊,震得众人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原本只是一场寻常的封妃仪礼,大家宴饮庆贺一阵就罢了,没想到横空里杀出个“太后懿旨”,一场庆典,居然封出了两个妃位。
熙王将众人各异的神情都看在眼内,不由的笑意加深,神情颇为欢愉的笑着开口道:“还是母后疼惜皇兄,怕您身边没人照料,巴巴的把自己侄女送了来——”
他的笑声在一片尴尬冷场中显得越发突兀,“今日两位新妃晋位真是大大的喜事,太后听了十分欢喜,她还指望着早日含饴弄孙呢!”
这原本很是亲近妥当的笑谈,听到昭元帝耳中,却让他黑眸越发幽沉——亲信近臣察言观色,都知道他已是大怒,顿时手心里全是冷汗。
在侍女的簇拥下,另一位新妃也娉婷而至,她盛装华服,笑意盈盈之下显得容光焕发,仿佛那日的冷遇被逐只是一场谣言。
昭元帝冷眼看了一眼,顿时全场鸦雀无声,他高踞于帝座之上,轻漠目光扫向恭谨垂首的众人——
“今日让大家聚集一堂,除了封妃之外,朕还有一件重要之事!”
第七十一章 日蚀腾空血光现
阳光从刻有精美画纹的窗格间透入,照在昭示帝身上,他高居于大殿最高处,低沉嗓音由珠玉伞冕掩映间传出,一字一句却偏偏极为清晰——
“朕自登大位以来,以天下为国土,亿兆庶民为治下,远抚各国,四海仪从。”
他声调平缓,仿佛说着再自然不过的话,寥寥几语,却在众人面前展开一副辽阔宏大,俯看苍生的不世基业。
“但各位诸侯却心思不一……”
他话锋一转,一语中的,却让不少人的面色煞白,“前有唐国阳奉阴违,在文书措辞上暗讽朕,现又有魏王桀骜不逊,居然敢拒而不见朕的使者。”
“既然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朝廷也不稀罕他们那一星半点的‘贡礼’。”
他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怒意,却在平静中蕴藏着让人发抖的不安意味,“如今已是冬寒将尽,朕决意……出兵魏国!”
这一句声音不大,传入众人耳中,却似一声响雷,震得人心神剧荡,呆若木鸡!
宫妃们并不晓得其中利害,只是听着要打仗,心头也是一跳,随即她们感受到殿中积凝的不安气氛,连窃窃私语都停下了,整个大殿里寂静无声,却越发让人感觉不安。
昭元帝目光轻扫之下,朝臣中微微骚动,好似受不住他冷然目光的压力,略微降下声量,但随即又反弹出更明显的声浪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终于有吏部尚书出来跪倒苦求,他已是一把年纪了,白髯飘飘之下,很难将他与“知酒,知佛,知书”的状元美名联想起来,“万岁不可如此!”
他急得美髯拂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先……先前征伐唐国,万岁麾下铁骑长驱直入,破城灭国后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如今再妄开战端,绝非天下之福。”
周围有人虽未出声,神色间也颇有赞同之意。
天下大乱久矣,百姓生计凋敝,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一些人虽然未必有老状元公这等悲天悯人的情怀,却也都希望不要再多起征战。
“妄开战端?!真是可笑……!”
昭元帝冷笑出声,好似犀利冰冷的无形之鞭重击在众人之身,让他们连心跳都漏慢了一拍,有胆小的甚至脚下发软,摇摇欲坠。
“真正妄开战端的人是魏王!他倨傲无礼,居然敢拒见朕之使者——既然他如此有恃无恐,朕便让他知道什么是天子之威!”
昭元帝蓦然皱眉,轻拂袍袖之下,众人只觉无形压迫之力扑面而来,好似一块千金巨石压在胸前,让人几乎喘息不能。
众臣子不敢轻动,连交换眼色都不敢,有些明眼人已然看出皇帝是下定决心了,于是缄口不言,却另有些饱学儒士忍无可忍,小声议论道:“无论哪朝哪代的天子,都没有如此频繁的对诸侯用兵讨伐——万岁该不会是贪图诸侯之疆土,这才出兵收为己有的吧?”
这声音说大不大,细微却又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顿时引得朝臣们面色剧变,有人厉声呵斥,也有人若有所思,顿时满殿骚动更甚。
昭元帝目光如电,睥睨而精准的看向群臣队列之中的某一人,随即他大笑而起,昂藏身形映着逆向的日光,宛如神祗一般让人敬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诸侯之国土虽广……朕若有意,却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话说得无比嚣狂,却偏偏满是自信无比的气势,任谁也难以反驳。
昭元帝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无比豪迈,却又含着无可言说的至高孤寂,他扫视着噤若寒蝉,重新又垂下头的众臣,笑意中更添讥诮苦涩——
几百年的成规旧俗,天子可以废黜某一位诸侯,却无法将其国土归入朝廷,一旦触动这一点,天下便是物议鼎沸!
想到此处,他眉心皱痕更深,不期然的,那一夜羽织激愤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从周天子分封至今,哪有贤明的天子贪图诸侯国的土地?!”
“你这样做,比起上古时候的暴君桀纣又有什么区别?”
……
他摇了摇头,黑眸越发幽沉冷凝,剑眉深蹙后又缓缓舒展,终究将一声叹息压入心中
诸侯势大,这几百年中动辄威凌天子,使得九州四分五裂。
剪除他们羽翼已是势在必行!
只有收回诸侯的国土,重新打散后划分郡县,分地赐予广大流民,这天下才能真正太平!
黑眸光芒一闪,他决意已定,负手而立于帝座之侧,高瞰玉阶之下,他正要正式下旨,此时却听殿外一阵凄厉惊呼——
“天……天上!”
突兀一声吓得人齐齐看向门边,下一瞬,无数人的惊悚尖叫在殿外广庭中响起!
靠着门窗站立的朝臣、嫔妃也是不明所以,却发觉自己眼前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他们朝外望去,随即也爆发出一阵不敢置信的惊叫声——
“天、天暗下来了!”
“太阳——太阳不见了!”
无边的黑暗宛如巨兽一般,遮天蔽地缓缓移来,苍穹之上,一轮旭日好似被虚无之暗渐渐蚕食,一点一点的被吞没、消失。
天空大地尽陷于被无尽冥黑之中,高空之中,太阳毫无踪迹,只剩下一圈微金的镶边,越发显得诡谲妖异。
众人惊呼尖叫,有胆小的妃子吓得躲到了重幔礼器之下,殿中顿时乱成一团,有人簌簌发抖的站起身来,尖高了嗓门,颤声道:“这是……日蚀之象!”
这一声尖利刺耳,顿时让所有心头狂震,有明白过来的已是面色煞白,咕咚一声软倒在地!
日蚀之象!
旭日象征着天子……而日蚀之象让世上万物陷入黑暗,则是诸般天兆中最凶险可怕的,它象征着——天子失德!
此时晦暗已将日头全数吞噬,天空中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或站或蹲,已是惊得完全不顾仪态。
漫长的等待,几乎让人窒息,有人小声哭出声来,随即就被人捂住了嘴。
死寂。
静得可以听到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微弱的光芒重新透射出来,天空中虚影重叠,西边缘露出了一点亮光,随即大地也逐渐明亮起来。
大家略微舒了一口气,心还在嗓子眼没放回,却听殿外又有人尖叫——
“血、血红一片!”
在窗边的探出头去看,随即却浑身颤抖得说不话来——那人大叫一声,竟厥倒在地!
逐渐出现的日盘,仍如平时一般停在空中,位置分毫不差。
只是,它发出的不是金灿和煦的光芒,而是——
铺天漫地的血红!
第七十二章 如神如鬼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