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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怔:“哦?这哥俩是一母同胞,竟都有这福分。那么,老八真的不行吗?”
方苞略一思忖说:“陛下,臣适才已经说过,八爷的学问、风度都没说的,连外国使臣都夸他有帝王之相。可是,如今天下升平日久,人人只思安乐。武将怕死,文官贪财,朝中积弊很多,亟待整饬。八爷似乎难当此任。”
张廷玉听到这里连忙接口:“对!方苞之言很有道理。臣也以为,继承皇位之人,一定要精明强干,能矫正时弊。这个人,一要洞察吏治民情,二要刚毅不拔。这样,才能克难攻坚,使天朝永立于不败之地。八阿哥没有这样的才干。”
康熙似乎是被他们的话震动了。他放下筷子,急促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他仰天长叹一声:“唉——你们说得对,说得好啊!多难兴邦,朕要个只会坐享现成的继位之人有什么用呢?朕已经过于宽厚了,老八比朕还宽厚;朕对下边已经过于放纵了,他比朕还放纵,大臣们称朕是‘老佛爷’,可有更多的人叫老八‘八佛爷’。让他来继承江山,再过几十年,大清不就完了吗?有人说,朕是一位太平天子,这话说得混账透顶。朕这一生经历了多少磨难,朕这太平江山是一刀、一枪、一滴血、一行泪苦苦挣来的!好儿不靠父母,自己的功名自己挣。得来的太容易了,也就不懂得珍惜了。所以,朕听从你们的劝告,决意不立老八!”
方苞激动地说:“万岁圣明。臣思之再三,这储君只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之中。”
康熙狡黠地一笑:“哦,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们俩再好,只能有一个皇上。你说,哪个更好呢?”
说了大半天,这可到了节骨眼上了。张廷玉和方苞都觉得,今儿个自己说得太多、也大直了。可是事到如今,回避是决不可能了。方苞到底是老辣一些,他略一沉思,便直率地说:“皇上,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哪个更好,臣平日从没有想过,也不敢去想。所以皇上突然问起,臣难以判定。论起为臣之道,臣和廷玉今日的话都是越轨之举。这件事,唯有皇上乾纲独断才能定夺。但臣以布衣之身,受到皇上如此信托,又不能不放胆直言。若皇上已经内定,也就罢了,若陛下尚在犹豫,臣有一法可供圣酌。”
康熙的目光咄咄逼人:“什么办法,说下去!”
方苞掷地有声、一字一板地说:“是。看皇孙。有一个好皇孙,至少可保大清三代太平江山!”
康熙眼中一亮,眉头舒展了。当年在热河猎狼时,小弘历那清脆的嗓音,得体的话语,聪明过人却又少年持重的娇憨之气,闪现在康熙的面前。多日、多年疑而不决之事,被方苞一语道破。康熙觉得精神振奋,心情舒畅,不觉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朕得到了,朕决心定了!方苞啊方苞,你这句话说得好,抵得上万两黄金。”
康熙得到了什么,他下决心要选哪位皇子,方苞和张廷玉都是聪明过人的。马上就猜出来了。可是,康熙不明说,他俩当然不敢再说、再问。今天,能做到让皇上这么高兴,能定下这桩大事,这两人也总算是对得起皇上的信任了。
康熙却没容他们俩松口气。他快步来到方苞面前,神色严峻地说:“方苞,从今日起你不必在上书房办差了,也不要再回你的府邸。这畅春园是宫中禁地,你自然不能住在这里。朕叫人为你安排一下,就在园子附近,另赐你一座宅子。你每天都要待在这穷庐里。朕有空时,来向你口述遗诏,你代朕记录、润色。朕不来呢,你就安心在这儿读书。瞧见了吗?这里的藏书多着呢,而且全是珍版秘笈。不过,你要小心,不可与外官交结。如果你出了一点差错,透出一点口风,朕可就难以维护你了。”
方苞听得心惊肉跳:“万岁,臣、臣只怕才力不足;难当此任。”
康熙看也不看方苞,又走到张廷玉面前:“廷玉,你的担子更重。从今天起,方苞写出来的遗诏草稿,要由你来归档保管。稍有差错,祸灭九族,你明白吗?”
俩人扑通一下全跪下了:“圣上放心。臣等以合族性命担保,决不负皇上千斤重托。”
康熙严厉地说:“不!这不是千斤担子、万斤担子。这事关系着大清的江山社稷,关系着朕的一生令名。你们要掂出这个分量来。也要想到,从今以后,你们自己也和朕一样,处在至危至难之中了。朕当然要设法保护你们,不得已时,恐怕还要采用一些非常措施,你们要心中有数。从今天起,你们俩都有随时向朕密奏之权。好了,朕要去前边接见大臣们了。你们俩留下来再商议一下,怎么办这件差使。”
二人同声回答:“是,臣等遵旨。”
四十八 送出征胤禩埋党羽 窥皇权兄弟斗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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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上离开穷庐,来到澹宁居。他刚到门口,就见八阿哥府上的太监何柱儿也站在那里,便诧异地问:“何柱儿,你来干什么?”
何柱儿连忙上前磕头:“主子爷,奴才何柱儿请主子金安。奴才今天是进宫报信的。八王爷病得厉害,浑身烧得像火炭一样,打昨晚上到如今,一口水都灌不进去。还一个劲儿地说胡话,叫万岁。八福晋瞧着又心疼、又害怕,打发奴才来禀奏万岁,说怕万一八爷有个好歹,万岁爷就见不着了。”
何柱儿说的这位八福晋,是蒙古科尔沁王的独生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十分刁悍泼辣。康熙心中很清楚,这次她让何柱儿进宫,分明是借着八阿哥有病,要再一次来试探。便冷冷地说:“既然八阿哥病得厉害,为什么不传太医呢?”
“回主子,太医看了,说是发疟子。”
康熙心中暗暗好笑,哼,发疟子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何柱儿,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八福晋,朕这两天身子也不好,不能走动。什么时候朕有精神了,会去看八阿哥的。你告诉她,既然八阿哥有病,就不必进宫请安了。别的阿哥也让他们少去探望八阿哥,去的人多了对病人没好处。李德全,回头你上太医院去一趟,让他们给八阿哥送点金鸡纳霜丸。”
康熙说完,不等他们答应,一甩手走进了澹宁居。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们,也连忙跟了进去,把何柱儿一个人撂在了大门口。他思前想后,真是又妒忌,又羡慕。唉!都怨自己昏了头,一步走错,想回也回不来了。
康熙预料得果然不错。老八这次借着有病,叫福晋出面去请皇上,确实是为了试探,而且是一箭三雕的试探。怎么,他老八不懂规矩吗?他懂!皇子阿哥,只要是封了称号,开府办差,与皇上的关系就是君臣关系了。臣子害病,只要不是病入膏盲,死到临头,皇上是用不着亲临探视的。老八这是明知故犯。他让福晋出面去请皇上,这就躲开了君臣之礼,而成了家庭事务了。皇上如果动了怜子之情来这里一趟,朝中便马上会传出“皇上亲临探病,八阿哥重新得宠”的消息;康熙要是不上这个当,不来呢,大家就会说:“老皇上刻薄寡恩,亲儿子要死了,请都请不动。”这样的议论,对老八照样有好处,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他;还有哪,皇上来不来,那是老人家的事,他老八无权操纵。可是皇子阿哥、皇亲百官不管谁来,老八都躺在炕上,不厌其烦地诉说对皇上的思念,说那些“皇恩高厚,难以报答”之类的废话。而且说得煞有介事,说得伤感动情,以表示自己的忠心和孝心。这一招三式可真够厉害的。老八这一病,名声更响了,威望也更高了。
二阿哥胤礽私传夹带被皇上严加谴责,众阿哥也因此陪着跪了半天受到训戒的事,八阿哥也早知道了。他暗自庆幸,多亏自己“病”了,躲过了这场是非。看来,这“病”来得是时候。出了乱子我就病,有了喜事病就好,安坐府邸,逍遥自在。你们争得头破血流,我坐收渔翁之利,多美呀!今儿个老八得到消息,说派老十四西征的诏书就要明发了。八阿哥病也好了,精神头儿也来了,他起了个早来到花园,一边悠闲地赏花,一边想着心事。在太子胤礽第二次被废之后,他和老三、老四同时被晋升为亲王。可是,除非是见皇上,他很少穿那件明黄饰金的亲王袍服,而总是穿着便装。今天,他从头到脚,一身黑衣、黑帽、黑布鞋。这装束,衬着那粉白的面庞、悠闲的举止,更显得滞洒俊雅、风流调悦,也透着一副太平天子的雍容华贵。他十分自信。哼!无论你们怎么折腾怎么闹,我老八稳如泰山,岿然不动,这江山落不到别人手里!
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