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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孝钰这才向谢木兰她们跑去的方向追去。
梁经纶望着何孝钰的背影,望着拥向和敬公主府的学生人群,深邃的目光似乎更深邃了。
在北平,燕京大学外文书店是国民党特务最少光顾的地方。一是这儿卖的都是外文书籍,二是这里卖书的店主原是老燕京教神学的一位美国籍女士。不会外语,不是燕京大学的人,很难在这位美籍女店主面前不露马脚。
因此,这里就成了梁经纶常来的地方,确切地说,成了他与组织的人秘密接头的地方。
“(英语)上午好,索菲亚女士。”梁经纶和她太熟了,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捧着她伸过来的手,轻吻了一下手背。
“(英语)上午好,梁教授。”那女士有六十出头了,热情却不失雍容,“(英语)你的书都找出来了,在二楼,没有安排别人,很安静。”
“(英语)非常感谢。”梁经纶微微向她又行了个点头礼,“(英语)图书馆严先生可能给我送资料来,麻烦您让他到楼上找我。”
索菲亚女士:“(英语)好,没问题。”
“(英语)非常感谢。”梁经纶再次礼貌地致谢,很熟悉地走向里屋的那道门,上了楼梯。
二楼是一间阅读室,书桌上全是外文的经济学书籍,有英文的,有德文的,也有法文的。
梁经纶在认真地阅览,并且对比着做笔记,做卡片。
楼梯轻轻响了,梁经纶慢慢站了起来。
来人手里夹着一包资料,向梁经纶轻轻按了按手,梁经纶坐下了。
来人在他桌子的对面坐下。
来人:“梁教授,这是你要的国外最新的关于金融方面的论文资料汇编。”
梁经纶隔着桌子双手接了过来:“谢谢严先生。”
梁经纶打开了资料包,一份一份开始翻阅,然后抬起了头,轻声地:“上级指示还没有传达?”
那严先生很严肃,声音也极轻:“是昨天传达的。有严格要求,只限于口头传达要点。”
严先生全名严春明,是中共北平地下党燕大学委的负责人。
梁经纶严肃地点了下头,接着闭上了眼,开始用他超凡的记忆力聆听严春明口头传达的指示要点。
一切都在寂静中传达。
严春明目光正对着的窗外,天上的流云在超速地飞过。
严春明的嘴轻轻地闭上了。
梁经纶的眼慢慢睁开了。
“英明。”梁经纶用两个字概括了他领会的指示精神,“春明同志,我能结合我们当前的学运工作,谈谈我对上级这个指示精神的理解吗?”
严春明点了下头。
梁经纶:“上级指示说‘现在北平学生工作较好,波浪式的发动斗争影响大。但总的方针是隐蔽精干、积蓄力量,不是以斗争为主’,能不能理解为广大学生由于对国民党反动派倒行逆施的不满,自发地发起波浪式的斗争,我们既不要强行推动,也不要干预阻止?”
严春明:“可以这样理解。但党对学生运动的领导还是核心,不能消极地理解上级的指示精神。我的理解,既不能无视广大学生的革命热情,也不能让广大青年学生做无谓的牺牲。‘七五事件’就是教训。反动当局现在还抓捕了大量学生,我们必须做工作,发动全社会的力量,包括国民党内反对派的力量,让他们释放学生。”
梁经纶似乎要的就是这个导向,当即重重地点了下头:“那么重要的就是发动能发动的所有力量,首先要给‘七五事件’定性。‘七五事件’就是以北平市民食调配委员会贪污民生物资引发的学生抗议事件!国民党当局迫于全国人民的抗议呼声,包括美国的干预,已经对该事件进行调查。我认为,有一个人我们可以争取。”
严春明:“谁?”
梁经纶:“国民党派驻北平的青年航空服务队队长方孟敖。”说出这个名字后他紧紧地望着严春明。
严春明听到这个名字显然也十分重视,却同时显出犹豫。
梁经纶接着说道:“我知道春明同志的顾虑。”说到这里,他接着流利地复述,“刚才上级的指示第二条关于统战工作说‘对互相利用及政治情况特别复杂的对象,可以由其他方面去做工作;城工部门一般不搞这些工作为好,即使搞也要用特别的人去搞,不要发展特别党员,如有人要求入党,要向他讲明我们的党章,老老实实说明入党条件,不要乱吸收特别党员或者欺骗人家’。”
严春明对这个下级的才华能力历来就十分欣赏,这时听他一字不差地将自己传达的上级指示如此清晰地背诵出来,首先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赞赏,接着鼓励地说道:“谈谈你的想法。”
梁经纶:“方孟敖显然属于上级指示中所指的‘政治情况特别复杂的对象’。因此不应该由我们城工部门去做工作。但是,具体情况具体对待。那个方孟敖和我们发展的进步学生有十分特殊的关系,这层关系我们党组织的其他部门没有。如果根据刚才上级指示第一条所说的‘要在一定的组织形式内,做一定的活动,即做情况允许下的活动’这一精神,我认为,我们可以利用学运部所特有的特殊关系去接触方孟敖。”
严春明显然被他的建议打动了,想了少顷,答道:“这恐怕要请示上级。”
“春明同志。”梁经纶紧接着说道,“当然要请示上级,但眼下还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只是派人接触了解方孟敖,还没有到要发展他为特别党员的程度。中央一贯的指示精神要求我们,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失去深入调查国民党内部最核心情况的有利时机。这一条,并不与上级新的指示精神相悖。”
严春明非常严肃了:“你准备派谁去接触方孟敖?”
梁经纶:“何孝钰。”
方邸洋楼二楼谢木兰房间,一台1948年最新款式的台式小风扇。
风扇调的是最大一挡,转得飞快,风便很大。
“吹死了!”谢木兰在家里总是将平时标准的北平话说得带上江南口音,因为舅舅方步亭是无锡人,当然也就是说她妈妈也是无锡人。
她一边嚷着,一边摇着端坐受风的方步亭:“大爸,怕热就别穿这么多嘛!我可要把风扇关小了。”
方步亭的慈笑只有在这个视同己出的外甥女面前才如此自然,如此由衷。长袍马褂,正襟危坐,任她摇着,只笑不动。
“我真去关小了啊!”谢木兰迎风拂裙走去。
坐在床边的何孝钰显出来了,谢木兰向她笑着递去一个眼色。
方家是大户,住的又是洋楼,当时便有淋浴抽水马桶装置的卫生间。谢木兰和何孝钰从和敬公主府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二人都去洗了澡。
何孝钰显然常在谢木兰家小住,因此这里便有自己的换洗衣服。
这时两人都换上了干净的学生夏装。
一样的学生衣裙,何孝钰坐在床边双腿微夹着,两只手安放在膝上,她的裙便不飘,她的神态便文静,只微笑着,任谢木兰闹腾。
谢木兰越走近风扇,裙子飘得越高,连忙扯住了,蹲在风扇一边,望着何孝钰:“孝钰,你说关小还是不关小?”
何孝钰还是微笑着:“那就看你是真疼你大爸还是假疼你大爸了。”
“就你狡猾。”谢木兰握住转钮的手停住了,“专会讨老头子喜欢。”
何孝钰还是微笑。
方步亭还是慈笑。
谢木兰手把着转钮,直望着方步亭:“大爸,你是不是更喜欢孝钰一些?说!”
方步亭还是慈笑。
谢木兰:“说呀!”
方步亭答话了:“都喜欢。”
谢木兰跳起来,一任风吹裙乱,跑到方步亭身边:“她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也喜欢她?说真话,不许说假话。”
方步亭:“凡是好女孩,大爸都喜欢。”
“假话!”谢木兰高声打断了他,“我那么多同学都是好女孩,你这样喜欢过吗?”
何孝钰望向了谢木兰,知道她要说不正经的话了,收了微笑,正经了眼神,制止她往下说。
谢木兰才不理她,挨在方步亭耳边:“我就说三个字,说对了,你就点头。”
何孝钰:“木兰,你要说不正经的话,我可要走了。”
“心里有鬼才走。”谢木兰开始说那三个字了,“娃、娃、亲!”
何孝钰扶着裙子站起来,却没有迈出脚步。
方步亭不但没有点头,一直挂在脸上的慈笑也消失了,忧郁从眼中浮了出来。
谢木兰有些慌了,轻轻凑到方步亭耳边:“大爸,我们同学今天都看到大哥了。你猜大家怎么说他?”
方步亭这时连眼中的忧郁也收敛了,毫无表情,但也未表示不听的意思。
谢木兰大起胆子说道:“大家都说,大哥是真正的男子汉!你猜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