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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问道:“范公何事忧心,可需要我帮手吗?”
范仲淹望着狄青,眼角的皱纹都满是笑意。狄青蓦地发现,范仲淹又苍老了许多。那西北如刀似箭的风雨,打磨着范仲淹的风骨,可也在消磨着他的年华。一念及此,心中惆怅。
范仲淹道:“这件事看起来虽小,但很麻烦。夏竦被贬后,石介就系了一篇《庆历圣德颂》……”
狄青倒知道此事。石介是国子监直讲,也是范仲淹的坚定的追随者。国子监是宋九寺五监之一,主要负责传道授业、经术教授,在天下寒士中威望很高。
夏竦被贬出京城,石介做《庆历圣德颂》,在文中直说赵祯启用范仲淹等人是“众贤之进”,而把夏竦被踢出枢密院说成“大奸之去”。
这篇文可说是轰动京师,百姓争相传诵,是以就连狄青都知道。见范仲淹如斯忧心,狄青道:“石大人说出了实情,似乎也没什么吧?”
范仲淹叹口气道:“小人如那未燃完的炭,你若是不动不翻他,他燃了会儿也就自己熄了。但你一鼓动,只怕他就燃的更凶,甚至一发不可收拾。我早知新法初立,必定险阻重重,和一些人暂时和睦相处,虽心中不愿,但能利国利民,也是无妨。眼下欧阳修、蔡襄、石介他们用意虽好,但不知世情险恶,自树强敌,只怕没多久,就会遭到对手的反击了。这本是意料之事,但若因此耽误变革,我所不愿。”
说到这里,范仲淹哂然一笑,道:“不过这些事,我去处理就好。狄青,出使路途遥遥,风霜险恶,你多保重。”说罢转身离去,暗想吕夷简虽大权独揽多年,但应付小人素有一套,眼下若能说服吕夷简重新入朝为官,支持新法,变革可望事成。想到这里,当下向吕府行去。
狄青再等几日,朝廷下旨,令富弼、狄青出使契丹!
富弼和狄青早有合作,话不多说,当下轻装简行,择日出汴京、过黄河,直奔契丹。
这次出使倒和上次去藏边有所差异,上次出使藏边,是秘密行事,这次出使契丹,却是慎重其事。因此除狄青、富弼等人,尚有数十禁军跟随。沿途有人传送公文,自有地方官府接待。
那帮禁军知道追随狄青出使,均是兴高采烈,不以出使为苦,反倒觉得很是荣耀。狄青从一寻常行伍中人能到今日的地位,在众禁军眼中无疑极负传奇色彩。能和狄青公共出使一次,这辈子就算老了,也有值得炫耀的往昔。
一路上,众人听狄青吩咐,快马奔行,在途并非一日。
这一日过了安肃,前方远见山峦叠嶂,近看绿草无垠。有风吹拂送爽,草气清新擘面而来。众人一路风尘仆仆,见途中这般景象,忍不住精神一振。
狄青却知道,过了那连绵的群山,都要到了契丹的境内。前途未卜,出使一事更没有沿途风景那么美妙动人。
这时韩笑赶来,低声在狄青耳边说了几句。狄青点点头,对富弼道:“富大人,已有消息,因近秋日,契丹国主要例行秋捺钵,因此应该会去上京道的伏虎林左近。按照惯例,萧太后也应跟随,我们若循惯例,去中京的话,只怕等他们秋捺钵后才能来中京见面,不如直接到他们秋捺钵所在之地请见,不知你意下如何?”虽有禁军跟随,狄青还是私自让韩笑等人暗中跟随,负责打探消息。而韩笑所得的消息,往往比官家传来的消息更加的快捷准确。
狄青只怕走冤枉路耽误时间,因此早派韩笑提前准备。
富弼沉吟不语,一时间有些为难。
如今契丹划为五道,分别为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南京幽州府和中京大定府。
契丹的南京就是前朝的幽州,而契丹的西京就是如今的山西大同左近。
无论南京、西京,均是在宋立国时,契丹人所抢占地中原地域,亦是一直没有被宋朝夺回。西京和南京,亦是契丹人的军事要道,当年澶渊之盟时,契丹人就是从这两道长驱直下,进攻中原,直逼开封。
而中京在南京、西京之北,因于南京接壤,如今发展的也是颇为繁荣,历来大宋、夏国和高丽等地的使臣,均是在中京等候契丹国主召见。狄青让富弼前往上京道直接请见契丹国主,于例不合。
不过富弼也知道,狄青是一片好心。
因为虽说上京临潢府算是契丹眼下的权利中心,但实际上,契丹人一直以来还保留着游牧时四时转徙、车马为家的生活方式。因此契丹的皇帝不像大宋般,终日留在汴京,而更像四处流浪。
契丹国主仍旧采用四季巡狩制,也就是春夏秋冬会在不同的地点狩猎巡视和居住,这种方式称作捺钵。
春季时,契丹国主多居东京左近,而在秋天时,多会前往上京道。这个规矩,一直没有改变过,而契丹国主转徙不定,局无定所,就让各国的使臣可能苦苦等候数月,甚至更久。
狄青想要速战速决,因此建议富弼直接前往上京道求见。富弼知道这种方法直接,但怕破坏了契丹人的规矩,反倒不利和谈。
犹豫良久,富弼开口道:“反正要去上京,始终要经中京。不如到中京后,再做打算如何?”
狄青也知道富弼的担心所在,当下赞同。
众人过群山峻岭,直入南京后,转而踏入了中京的地界。
契丹的南京、中京因与大宋接近,风土人情多近中原,居住地百姓很多也是中原人。街市繁华兴荣,虽不比汴京,但众人在此,如在中原般。
富弼、狄青等人到了大定府后,入官衙递交文书,循使者礼节求见契丹国主和太后,商议边境屯兵一事。眼下虽是萧太后掌权,但耶律宗真毕竟已登基,大小政务,也会参与。
那文书递交了半个月后,终于有了契丹南院的枢密院的回复,说萧太后有旨,命人请宋使前往上京,会猎伏虎林!
富弼得知消息后,唯有苦笑,暗想若早听狄青之言,也不用在此等候许久了。狄青反倒安慰富弼说,既然萧太后要和我们会猎,说明一时半会不会南下。富弼一想也是道理,虽说在中京耽误些时日,但只要契丹不发兵,他的出使就还算有些成果。不过萧太后说什么会猎,这个词满是兵戈气息,难道说萧太后要借此在宋使面前立威?富弼本有些担忧,但见狄青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跟着放松下来。
狄青等人第二日启程出中京,转道西北,直奔上京道的伏虎林。路途颠簸,众人很快入了茫茫草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苍莽草原,似辽阔大海,人行其中,如海浪上的一叶孤舟,自觉渺小卑微,迷惘感慨。众人均是不熟悉草原地形,幸好还有韩笑,幸好一路上尚有契丹南院的枢密院派来的契丹人领路,众人这才不至于迷失其中。
一路行来,只见帐篷点点如草原中盛开的花朵,牛羊跳跃宛若草浪中活跃的精灵,那牧女健儿奔驰其中,柔情中又满是豪放。狄青见了,心中突然想到,自己这一生,若不是个将军、若没有入京,只和心爱的人儿在此牧马放羊,快意一生,那真的是万金不换。
可他还有这个机会吗?一念及此,心中微酸。
这一日,黄昏落日,那金灿灿的光芒撒在无穷无尽的绿草上,满是波澜壮阔。有风吹低了绿草,前方现出了不少帐篷,原来他们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契丹的一处族落。
那族落是契丹下属族落的伯德族。枢密院派来的官员对伯德族落的族长说了下原委,那族长倒是热情好客的招待宋朝使者。到了夜晚,篝火熊熊,那族人烤了全羊,准备了歌舞让狄青等人欣赏。
虽说萧太后有意出兵,但契丹、大宋毕竟和平了数十年之久,在百姓的心目中,双方更多像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狄青无意歌舞,趁富弼应酬之际,悄然的出了狂欢的行列,到了族落之外的一座山坡上坐下,仰望满天星斗。
这时月如钩,星似眸,撩人的月色水银般地铺在那无边无际的草浪上,有如情人的眼波。
狄青呆呆地望着那如钩如眉的月儿,许久许久……
有脚步声传来,狄青扭头望过去,见韩笑走过来,展露笑容道:“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歌舞喝酒?我们这里面的人,也就是你最熟悉草原的风情了。”
韩笑不会武,可除了武技外,好像没什么不会的。他熟悉各方语言,了解各地风俗,知晓太多太多的事情,狄青一直都有些好奇,种世衡如何能找到韩笑这种人。韩笑本身,好像就有太多秘密。
可他当韩笑是朋友,从来不问。有时候朋友间,固然需要倾听,但有时候,也要给对方留必要的空间。
韩笑走过来,坐在狄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