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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一直听闻孙大雅好音律,今儿我特地延请了'柳清阁'最妙的琵琶,孙大人一起品品?〃效远微扬脸,一旁一直端坐不语的薄绢女子便袅娜地上前盈盈一礼。
〃岚袖拜见孙大人。〃
孙永航应景地笑看一眼,拱手相谢:〃公公如此相情,永航深觉惭愧。〃
〃哎哎,咱们听曲!就听曲!〃
薄绢女子蛾眉轻转,微微侧首,正要抚曲,却听得舫外一阵喧哗吵嚷。只听得一人声音极大,带着三分醉意,〃就请岚袖姑娘出来!我管他什么高官!我爹还是皇上的兄长。。。。。。〃
效远把眉一拢,已现恼色,一旁的薄绢女子瞧见,立时浅笑一揖,〃世子大人请见,岚袖无能规避,若大人不便见客,可于偏船回避。〃
孙永航也立刻跟进了一句:〃信王爷门庭,向来谋事深远,若这般相会,定会惹来猜疑,不如改日孙某再与公公共论音律,如何?〃
效远略作沉吟,当机立断,〃好!如此就劳烦孙大人了。〃语毕即起身,由一个小婢引着往后舱下系着的一条小船快速离去。
孙永航拾起手中茶盏,一口饮尽,这才随着早已侍立一侧的岚袖一同步出舫外。
舫外,妫沧恼怒于他人的阻拦,正要发作,忽听得袅袅一声笑语,〃劳世子大人久候,岚袖实在罪孽深重。〃不高不低的语声,并不怎么恭敬的歉意,然听来却格外的轻软,仿佛一盈绫绢,既软又滑,拂得人心熨熨贴贴的,宛转细微处竟似那润物无声的细雨,绒绒地渗入心窝最为角落之处。
妫沧听得这般温柔轻抚,早把怒意抛得远远的了,面上也现出微微迷茫的笑意来。〃没事,没事!〃
岚袖见如此,更是曲意一拜,〃世子大人当真宽宏大量!〃
孙永航朝身边这位玲珑女子瞅了眼,微微一笑,咳了声,在引得妫沧回神后,拱手一揖,〃不知世子大驾,永航之罪!不知世子可否赏脸,一同游湖?〃
妫沧见是孙永航,脸上原有的不豫之色微敛,这孙永航毕竟是父亲多次提及的,不可小估。〃啊,原来是孙大人,方才真是误会了!〃
〃哪里哪里。〃
岚袖一见二人接上话,立时吩咐放下舢板,亲手引了妫沧上舫,才微笑着将人迎了进去。孙永航一入舱内,不觉又是一怔。不过片刻工夫,舱内摆设已然变样,书橱处已设了一架颇带冶艳之情的《山鬼》屏风,身披薜荔,腰束女萝的山鬼,以赤豹为骑,以文狸相随山野间,最为夺人的便是那含情流盼一双眸子。恍惚间,似还嗅到馥郁的香草之息。
孙永航四下里一扫,一只釉彩瓷戟耳炉摆在案几一侧,舱内比原先更为宽敞,然宫灯却减了几只。原先的茶具早已撤去,此刻摆上的是几样鲜果,三色蜜饯,还有小巧精致的菜肴。孙永航淡淡一笑,心觉这'柳清阁'倒颇为机敏妥帖。
妫沧一落座,便开口道:〃怎么没有垅觉芳?〃
岚袖瞅了眼孙永航,赶紧答应道:〃世子大人,我新近酿了一味'洞仙酒',正配我新作的一首曲子。小女子才学浅薄,请孙大人与世子大人边听边饮,不吝指教。〃
〃哦?你还酿了新酒,作了新词?好!我倒要听听!〃妫沧连连点头,不曾再瞧一眼孙永航。
岚袖见孙永航微微颔首,便让侍女由底舱取来'洞仙酒'。妫沧是惯于风月的,早携了两名优伶在怀,让二人为自己把盏,取菜。而孙永航却微微皱眉,虽不好刻意推辞,终究只是中规中矩地正着身子,只是浅酌少饮,目不乱色。
岚袖见孙永航这般模样,倒微有奇意,使了个眼色给两名女子,那两名女子便各处退去了。瞧见妫沧已连饮了三杯,口中直呼〃好酒好酒〃,岚袖面上微哂,执了琵琶,微微一调,幽幽咽咽的曲声便轻轻流泻下来。
〃月明人静,满庭风月短。良夜识得影疏断,瘦玫红,一望碧幕天长。愁一点,负了三春泪散。
最妖娆缱绻,情重芳樽,抚尽粉笺锦书案。总记茜纱窗,携手轻题,柳絮兰香,难恨这,娇莺谢燕,三宿恋,都付了黄花,这人面桃花,怎堪成茧。。。。。。〃
一侧的孙永航漫听着曲子,本觉是风尘女子,除了颇有些才情,心性玲珑机敏之外,也别无甚奇处,因此这一曲,他亦听得轻慢。然而就有那一句〃总记茜纱窗,携手轻题,柳絮兰香,难恨这,娇莺谢燕,三宿恋,都付了黄花,这人面桃花,怎堪成茧〃径直地钻入耳里,刺入心尖,弥散开无法言语的锥痛。
他与垂绮,那旧日的缱绻幸福,便带着酸涩喷涌而上。垂绮善绣,曾经就常是他画了画,垂绮拿着做了绣样,一祯祯,那是这世人独一无二的绣像。还有一段日子,二人常去市集里掏些古董,还兴起雕砚的兴头。那时,她拿着刻刀,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一钩一撇,馨兰砚成。还有。。。。。。点点滴滴地记着,然而,那点滴却太少,少得让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记忆着。
三宿恋,付了黄花,他与垂绮也会如那黄花,再难重芳?这人面桃花,怎堪成茧!这人面桃花,怎堪成茧!
此时舫已荡向江心,离了甚堤的喧闹,这琵琶歌声便更是清楚。那曲声哀婉低回,似已近最低之音,却仍有更低之间,浅浅诉来,和着细婉的歌声,真个如泣如诉,低低哑哑间心酸尽道。
不说那曲艺,单听岚袖吟唱已是别有风味,幽幽袅袅,尽诉情衷,听得妫沧更显痴迷。一曲罢了,满座寂然,两人俱听得神魂不守,忘了反应。岚袖浅浅一笑,妩媚风流,蛾眉一转,朝孙永航瞧了眼,却意外地发现这位孙大人满脸遮掩不住的黯然神伤,眉间幽怨竟比自己方才那曲中之意更多上几分。
岚袖心中见奇,风尘中宾客调笑,那是常事,也颇得情趣,岚袖久处其间,自没半点做作,抬眸便浅笑相问:〃孙大人面有凄色,莫非是想到了旧日情人?〃坊间亦有重旧情的男子,但今日能来此,又何尝是真个儿往心里记着的!岚袖问得轻佻,也问得鄙薄。
妫沧对岚袖关注孙永航有些不大爽快,只碍于官场情面,自己身份,总不便直言,眼下见岚袖如此相问,便赶在孙永航前头冷笑道:〃岚袖,这你可错了!这位孙大人可是艳福不浅哪!先有那天都第一才女骆氏作了夫人,又娶了位高权重的相尚书之女。。。。。。〃
孙永航敛尽方才所有的意绪,浅浅一笑,打断了妫沧的话:〃世子取笑了!〃他擎起与酒色相同的琥珀蛊,〃世子,请!〃
〃哈,哈哈!请,请!〃妫沧借着酒劲,也毫不客气,一饮而净。二人本无甚话题,多亏得岚袖从中巧语周旋,总不至冷场。此时月已西斜,妫沧已有七分醉意,睁着双朦胧醉眼,瞧见孙永航仍是笔直地坐在那里小啜着清酒,眼神却遥望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色清辉由舷窗间洒入,正巧落在孙永航的周身,看去便有七分儒雅俊逸的风采,令人自惭形秽。妫沧拧着眉瞅了会儿,既而唇际冷笑,招过两名侍婢,轻声吩咐几句。
两名侍婢领命,便起身去劝孙永航酒。岚袖自然瞧见,也不作声,只管自己浅酌了一蛊'洞仙酒',端坐一边看戏。
孙永航自是不惯,连饮几杯,那浮晕便上了脸,印出颊边绯红,颇带旖旎之色,看得岚袖有些侧目。再饮了几杯,孙永航自觉头目重涩,便赶着自己清醒连连推辞,〃世子,在下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
妫沧见他狼狈,这才高兴起来,连连拍着他的肩膀,大着舌头道:〃孙永航,都出来玩了,就醉一回罢!今日我请客!玩他个痛快!你要不喝,那就是。。。。。。跟我作对!你听明白了么!孙永航!〃
孙永航皱眉瞅着眼前满是酒气的妫沧,心中不快,那酒劲又一波一波地往上涌,让他浑身难受已极。然而那脑中残存的清醒却让他即便皱着眉,亦能浅笑以对,〃世子这么高的兴致。。。。。。在,在下又岂能败兴?来!请!〃他索性先干为敬,这才打发得妫沧又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位子。
孙永航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了,只晓得那头的妫沧还搂着那两名侍婢喝着,明明已经醉了,却还不倒下。孙永航有些不耐烦,那耳边的吵闹让他静不下心来。舷窗边吹入丝丝夹着水气的凉风,微有腥味,却格外得舒爽。他索性将头搁在窗台上,静静的月色洒落下来,清凉清凉的,就像是垂绮温柔的手,也是微凉的,摸在脸上格外舒服。他抬头望月,那清泠的满月银辉忽然就变成了垂绮的眉,垂绮的目,垂绮的唇,柔柔的,沾了露似的。孙永航望着,不由有些痴了,口中不禁低唤了声:垂绮。然而语声嘶哑,喉间莫名地有些燥意。他不自觉地替自己恍恍惚惚地倒了蛊酒,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间,这才让他舒服下来。
于是,他一蛊接着一蛊地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