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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垂绮见住持与杂人都已退去,便屈身一跪,〃臣妇求王爷王妃恕罪!〃禅院泥地,春雪虽已叫众僧扫去,但仍是湿寒侵肤。那冰冷点点滴滴渗进来,让她微微拧了下眉。
端王哼了声,并不看她,只是冷声道:〃原是你的家事,扯入了本王,却又半途而废,本王倒来落了个两头得罪,哼,骆垂绮,你相当不错啊!〃然而端王口气虽恶,脸色倒并无多少冷凝,眼神微微带过王妃。
姚纹自然会意,也接过话荏嗔道:〃垂绮呀!你可真是糊涂了一回!上回原本说得好好的,但谁知就愣没个回音!害得王爷得罪了相渊不说,连亲哥哥信王爷也得罪了!而你又偏偏连了个一年半载都不见个音信儿!你说说!这做人做得!〃
骆垂绮听出话中之嗔多于怪,心头稍安,便俯身下去给磕了个头,〃王爷、王妃恕罪!垂绮年轻识浅,处事不周,害得王爷如此为难,是垂绮的错!求王爷王妃责罚!〃
端王仍是哼了声不语。姚纹便又道:〃你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给弄的!〃
此时的骆垂绮心中已然有谱,便婉转道来,半分委屈,半分敏锐,也不说其他,却全在相渊仗势欺人这一头上落脚。溶月的被掳,相渊的威吓,亲舅外调,骆垂绮都巧妙地半明半暗,移花接木。一番话说下来,连端王妃姚纹也不禁有同忾之心。
话了,骆垂绮又补上了一句:〃其实垂绮不过一名孤女,无亲无靠,夫君纳妾原也无话可说。只是,相府如此之逼迫,在天子脚下猖狂行事,擅弄权柄,仗势掳人,所坏者,国之礼法。这等以权谋私之行,所蒙者何人?王爷,这相尚书正是借了信王爷的信任,蒙蔽上听,下行不法啊!事前所辑种种罪证,王爷您心如明镜,自然清楚,然而信王爷却仍被蒙在鼓里,声声相援。长此以往,世人恨相门是一则,对于信王也难免会有微辞,有损皇家威严。〃
端王前番倒还不动声色,只听到最末一段,心中便起微澜,口气也软了些,〃你先起来吧!〃
〃谢王爷。〃骆垂绮盈盈起身,然而久跪的双膝不禁酸麻,又兼她病体初愈,身子便不由微微一晃,几欲立不住。
骆垂绮本是花柳这姿,容貌本自娇好,而这一身纤弱之气又是极惹人怜的。二人眼见她这番情景,心底到底也有些动意,端王容色一缓,王妃便拉着人往石凳上坐了。〃唉,也是吃了苦了!没见你这么弱的,经不得风!〃
骆垂绮微微一记苦笑,春风剪剪,拂了瓣落花在其肩头,看得二人一怔。
端王咳了声,才道:〃垂绮,本王当年便是敬慕你的父亲骆相,你系出名门,又得杜迁名师,前番几次说话也知分寸、有计较。虽是相渊一事上出了岔子,也是人生一道坎,本王既往不咎。〃
骆垂绮一听连忙起身欲跪谢,却叫姚纹拦住。只听端王状似无意地笑了笑,〃也无需多礼。今儿便算一处赏个花吧!〃
王妃朝骆垂绮一笑,忽道:〃垂绮素有才名声闻天都,不妨以这株杏花为题,
吟诗一首,如何?〃
骆垂绮往二人一掠,疏风疏月,只浅浅一笑,心中已定下三分主意,〃蒙王妃不弃,垂绮自当献丑。若有不工之处,请王爷、王妃不吝指正。〃
端王拍了拍手,旁处早有那名王府管家寻了笔墨纸砚过来,在石桌上摆放妥当,并着手细细研磨。
骆垂绮则是驻立杏花树下,仰脸望着那株因新雪冽风而花蕊飘零的杏花,这禅房深院,芳不得其所;这春雪压庐,盛不得其候!
心中思定,她转身步向石桌,王府管家已磨好了墨,压妥了纸。骆垂绮蘸墨悬笔,细一思量,便提笔落下。笔致清逸而奔放,气势开张,却并无逼人之态;布白舒朗,又不失洒脱雄健。这一手字,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丝毫闺阁之气。
玳筵浓芳禅院,莲灯清碧红帏。
璧月琼枝零零,梵音宏呗巍巍。
春衫不避寒重,彩凤难得旨归。
惆怅东君新雪,徘徊太真流菲。
端王是鉴赏书画里的行家,一看这一手字,心中便对骆垂绮更添几分欣赏。此时见骆垂绮诗作已毕,眼中只对着那稿迹深思。
〃王爷、王妃,垂绮拙作。。。。。。〃骆垂绮递上新诗,还未说完,端王已脱口问出:〃你这是骆相之体?〃
骆垂绮垂眼浅笑,眉睫盖住一片盈光,〃垂绮笔拙,尚不得先父三昧,王爷见笑了。〃
端王〃哈哈〃一笑,边看字边点头,〃骆相之体本是蛟龙多变,然纵意清雄之势总在其间,而其布白舒朗简洁,结体新呈一番气象。这行草,是本王最为喜爱之体了!你虽未臻绝境,亦是仿体中不俗之作。骆垂绮呀骆垂绮,单是这一手字,你已配天都才女之名!〃
〃王爷谬奖了。〃
端王妃听说,也接过了诗作细看,细看了遍,不由心神微动,〃写得好!〃她抬眼朝端王瞧过一眼,念了出来:〃玳筵浓芳禅院,莲灯清碧红帏。。。。。。呵呵,垂绮这一笔倒是道尽了这杏花所居之不当哪。。。。。。惆怅东君新雪,徘徊太真流菲,果不得其时。〃
垂绮眉眼一收,又补上一句:〃杏花虽好,然不得天命之时所盛,故而禅院冷寂,新雪偏压,彩凤衔书不得,便是名不正!〃
端王一怔,目光炯然亮起,敏锐地直视骆垂绮,〃你的意思是。。。。。。〃
〃王爷,信王历来主事朝政,而王爷您,则是闲逸洒脱,皇上也并不着意朝政之实。但王爷请想,此番法会祈安,佑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为何已不再与信王而交予您来办呢?〃骆垂绮依旧浅浅地笑着,明淡的娇容上只一派春光温柔,似乎与口中所出的机峰完全不能相谐。
〃好!想得好!问得也好!〃端王闭眸叹笑一声,〃垂绮啊,本王果然没看错你!你。。。。。。〃端王正欲说些什么,王府管家却忽然趋前禀报。
〃启禀王爷,秘书监孟物华孟大人求见,说是有幅。。。。。。〃管家忽地抬头朝骆垂绮瞄了一眼,才复道,〃有幅骆相遗作献上。〃
端王也朝骆垂绮带过一眼,笑了笑,〃好啊!正好骆门遗女在这儿,请他过来吧!〃
骆垂绮瞧着端王沉吟,心中只是暗疑。端王最是喜好书画收藏,虽说是韬光养晦之计,却也是真心喜好。但为何这番得闻名画,却如此镇定从容?想试她?试她什么?
正思量间,秘书监孟物华已抱着一锦匣趋步而来,至石桌前也不敢抬头,立时就是一拜:〃下官叩请王爷王妃万安!〃
〃嗯,孟大人请起。〃端王随手一摆。王府管家早已沏上茶来,〃孟大人,请用茶。〃
〃多谢多谢!〃孟物华笑着接过,并不喝一口,便将手中锦匣呈上,〃王爷,下官多日前幸得骆相真迹《鲲鹏万里云》一幅,呵呵,下官眼拙识浅,并不识得,素闻王爷雅意高洁,于此间知之甚详,因此,特来请王爷一鉴。〃说着,他便将锦匣打开,由中取出画轴来。〃呵呵,其实下官早想拜见王爷,奈何几番王爷都事务缠身,不便打扰,只得作罢。今番有幸,还请王爷不吝慧眼相鉴啊!〃
端王拈起茶盏浅酌一口,才笑着朝骆垂绮道:〃人家正主儿的千金在此,本王也排在后头了。呵呵,〃他笑着又扫回有些怔愣的孟物华,才继续道,〃孟大人大概不识吧。这位就是兵部侍郎孙永航孙大人的正妻,骆相的遗女,孙夫人,此画有她来相鉴,想必定能给孟大人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骆垂绮听到这儿,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原来端王今番留她赏花作诗什么的,只是因为留着这一出戏哪!端王什么耳朵?这天都城里有爹爹遗作,这于书画行里可是天大的事了,这孟物华想要送鉴,又岂是难的?大抵是端王也觉着有些疑问,不好定夺,才几次拒见了那人,直到此时才叫她来验一验真伪吧。
先父遗作,骆垂绮自是闭着眼都能指出真假,更何况那幅《鲲鹏万里云》真真地还留在自己手中,哪来得什么别的真迹?
浅浅一笑,骆垂绮款步上前一福,〃臣妇骆氏见过孟大人。〃
孟物华直到此时才正眼瞧见一边还有一位女子,下意识地回了一礼,〃啊,孙夫人客气了。〃然听得方才端王所述孙永航之正妻,心中又有疑,便不由自主地抬眼一打量。这一打量之间,便是神魂俱失。
孟物华脑中轰然,几乎再听不得看不清其他物事,只有眼前这月白锦袍,娇弱兼梨花淡月之神的女子。她只是款款而笑,眉黛青青,杏眸温转,盈盈间两痕秀水深澈,那芙蓉面,那纤柳质,似是沾尽了这春光秀媚,然而却又于这美中暗敛冰雪之姿。似梨花,淡月疏风下的清丽绝人;似红梅,冰雪凛霜中的清傲绝尘。好一个梨花为神,梅花为品的女子呵!
〃孟大人,可否请赐画一观?〃骆垂绮浅垂着眉眼一问。然而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回应,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