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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迁极不欲浪费时间,然而自己毕竟也算垂绮的娘家人,少不得还得跟夫家打声招呼。在孙家,他本就没一个人看得上,连孙老爷子都从没过过眼,对于孙骐自是更不用说!他看着人跑着要去通传,便一止手,〃不必!孙侍郎我也是认得的!〃
历三娘听他一口一个孙侍郎,口气间与航少爷这般生疏,心中又疑,只好陪笑道:〃先生您不知道!今儿是我们三爷升了工部尚书,正在前院里举宴!航少爷自然也是要作陪的!〃其实,也只被叫离了一个时辰。唉。。。。。。守了两天两夜了,这会儿只怕就是坐在席上,也心里只惦着这里吧。。。。。。
〃什么!他在宴客?〃杜迁的声音一冰,凤眸一缩,反而冷笑了一声,〃那你带路,我倒要好好会会这个妻子生死垂危,做丈夫的倒安心宴乐的孙侍郎了!难道我杜迁这双眼睛还真看不清时世了?这相渊算是哪门子的龙凤?也值得这样攀着附着!〃
历三娘一听这口声,心知要糟,然而杜迁的名声,她亦是听过的。当下并不敢多说,只陪笑着领人去前院。
杜迁一袭黑袍,更显得微光下的脸森峻异常。跟在身后的同伴眉宇微敛,只手在药箱里掏出一小包药赶着塞到方才的稳婆手中,〃这是我用药制过的参片,你看着不对就往人嘴里塞!〃
那稳婆巴不得有人出来顶着,一见说,立时连声应下,由早候在边上的小丫鬟领着去了。
未至前院,已听得一片伶歌酒觞,西皮散板才敲罢,快板又赶着起势。果然正自热闹喜庆呵!
历三娘早招了一名小厮上去通报,这边故意慢步引着人上来。是以,当杜迁来到正席的时候,席间众人俱望着这位名震碧落,人人急欲招揽却始终不得的一代名士。
一袭黑袍,似是风霜敛尽。因入廊阁,那斗篷便放了下来,杜迁清俊又透着森寒的面容便在照夜如昼的厅院里尽显无遗。他一双冷如冰澌的凤眸扫了一圈众人,便挑眉朝着孙骐那一溜主席上的人一笑,未见着孙永航,他心里头倒是微微一落,〃听闻孙大人升迁大喜,杜某恭贺来迟,恭贺来迟了!〃
孙骐怔了怔,素闻杜迁为人,倒是不料今次还有那么大的面子,忙不迭地起身回礼,心中又略带三分得意,面上的笑因着酒势便化得更开了。〃哈哈哈!难得杜先生造访,是在下的荣光才是!此番倒是没料着杜先生居然也肯赏脸,真是孙某之幸!〃
杜迁朝孙骐东面第一顺位的人扫了眼,知道那就是相渊,眼神便不由更冷,唇角始终是一抹冷笑,〃不敢当!其实杜某本来也未料着孙氏这般快就起复了,此次也多亏了小徒临盆,不然,还真赶不上这'赏梅'雅会呢!想来,总是人逢低谷,需得贵人!呵呵,孙大人是找得了这正主的贵人了!〃
孙骐面皮一抖,一腔喜气顿时给散得无形,怒火中烧,然而又碍于杜迁名声,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发作,只得忍着气坐下。
气氛一时骤冷。相渊也微微皱眉。杜迁只作不知,反而走上前自取了一个杯子执壶斟了,才笑道:〃今儿孙大人可是双喜临门哪!既得升迁,又逢媳妇临盆,杜某满饮此杯以为敬,与孙大人同分一喜!〃
此话一出,席间众人俱是一愕,一人,想来也是初调入天都的小官不由脱口问了句,〃咦?孙尚书,相大人千金不正在席间么?怎么又一位媳妇要临盆了?〃
此话一出,孙骐与相渊同是尴尬,席间原本还与于写云笑说着话的柔姬也不由脸色微变。
杜迁朝那人回望一眼,故作诧异问:〃咦?诸位大人原来不知?孙大人的正房儿媳早于乾定二年便入门,正是前骆相之女,杜某小徒,孙老爷子作的主,难道诸位大人也不知晓?〃
席间诸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但眼见这话说出来,冷眼瞧着好戏的也有,暗暗着急的也有。有几个已欲起身发难,然而临时又想起前骆相之风标傲世,其身后虽然无人,但门庭亦自高阔,想落个话柄于人,总也不愿。是以,这一问一答之后,众人也都不些讪讪,有些甚至也拱手向孙骐贺喜,无非都是些添丁后继菁华之类的话。
杜迁眼见着讽落得差不多,心中又急垂绮安危,也不再多话,只是拱了拱手道:〃孙大人,小徒自来身体娇弱,特此请来了名医坐镇。杜某年多未见徒儿,还请准允一见。〃
孙骐巴不得他立刻走人,一听此话,立时点头,〃先生请!先生请!〃
杜迁冷笑微微,〃告辞!〃临去前,不知想起什么似的,忽又朝一直僵着脸色的柔姬道:〃这位是二少夫人吧?〃他牵出一笑,目光深锐而冰冷,〃以往只道世事翻覆无有定论,今朝荣华他朝枯骨,然至今日,观二少夫人家门显贵,夫家亦扶摇直上,想来定无此忧患了!呵呵。〃一笑语落,他转身即去。
柔姬被他那眼深锐的眸光刺得有些怔忡,觉着心里莫名地慌,只能双目注视着他离开席间,又扯上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一同往西边疾行。
骆垂绮感觉自己就似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在刀山上滚着,无一处不痛。这种疼痛,就像是一张漫天的网,笼住她的周身,捆紧,勒住呼吸。
她想挣扎着,然而却总使出力气来,到后来,便是吸一口气都觉得胸腹间是如此的紧迫,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在挣命!
耳边似有什么声音,都在她用着力,然而,她却始终用不上。怎么用力?怎么办?她不明白,她用不出来,她只觉自己浑身上下都麻了似的,再分不出哪儿是哪儿。她得怎么办?她只觉自己孤身一人被囚在一座人间地狱里,谁能救她?
爹娘。。。。。。早死了。。。。。。不理她的哭求,爹就这么一合眼;不再问她吃没吃饭,娘就这么一段绫。。。。。。一个个呵,只留下她一个人,这么挣着命!谁在可怜她呢。。。。。。到底有谁?在这个世上,能够疼惜她,能够照顾她,能够救她,这世上到底有谁?
思绪纷乱着,仿佛眼前出现了一团团的人影。一晃眼,是母亲抱她坐在秋千上,爹爹就在身后推着,蓝天白云,燕子绕梁。。。。。。她想回头再叫声爹爹,然而一展眼,看见的却是永航,温温存存地朝着她笑着,修白的手抚过她鬓边的发丝,替她绾过一缕发。她忍不住想回他一笑,倾尽自己的美丽与爱恋,然而,他的身边忽然又出现另一个身影。
艳红的喜服,满头的珠钗凤钿,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忽然冲着她叫〃姐姐〃。她大惊,想叫永航,然而还未启口,却见永航也身着一身的喜服,手持着那盏合卺酒,与那新娘子交杯。
不要!
她想叫,然而浑身却是麻的,只能眼睁睁着瞅着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互视一笑,交饮此杯。那是合卺酒呵!是共盟此生的约定呀!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怨,她恨,她想哭,然而一切的一切,却都在乏力而虚浮的,她看不真切,听不真切,甚至连哭,也不真切。
眼前又是一个雪光盈室的冬日,她与溶月仿佛正从东昶寺回来,庭院廓回,一切都那么真。然而她却又模糊,记不清,更想不明。什么时候呢?什么事呢?她不明白,然而却清晰地明白,这个时候,她正历了端王妃的怪责回来。满腹的委屈,然而却在撷芳苑听到有人说话。
那是永航的声音。
〃。。。。。。你放手吧。。。。。。你明知道,我眼中心上,早只存了一个人,生也是她,死也是她,柔姬,你不懂的。。。。。。〃
〃我懂!我怎么不懂?我的眼中心上,也早只存了一个你,生也是你,死也是你啊!我真的什么什么都不求,你心里爱着姐姐,我。。。。。。我心里爱着你。我什么都不会计较的!永航,只要你能让我爱着你,这么守着你,好不好?我求你。。。。。。〃
轻轻地一阵笑,好像是浸透了苦与涩的味道,她听得这般清晰,记得这般深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我已是半死梧桐,你守着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义呢?〃
有什么意义?那么她自己呢?她到底还在挣扎着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放的?
还有咱们的孩子!孩子!咱们的孩子!垂绮!
猛地,一片迷茫中闯入一个声音,孩子。。。。。。一遍遍地在她眼前晃着,孩子。。。。。。本已麻木的身子忽然再次感到了极痛,一波波,没完没了地痛着。啊!她的孩子!
对了!对了!就这样使力!再使力!
使力。。。。。。使力!使力。。。。。。再使力。。。。。。
对!对!就这样!头已经出来了!再加把劲
似乎有什么温烫的水滴溅在她的脸上,合着自己的泪与汗,一起滑入口中,苦涩,竟是极苦极苦的味道。口里似乎含着什么,她分不清,只知晓那苦味入髓。
痛极的一挣,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喊了出来。身子似乎一下子轻了,只感觉轻飘飘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