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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后,只听朱元璋道:“朕知道了。”
蒋瓛方退了出来,锦衣卫入内,抬了担架上的云起,回到大院中。
朱棣伸手去探云起鼻息,呼吸微弱。
蒋瓛缓缓道:“不妨,性命无碍,取他颈下那布包来。”
朱棣解了云起贴身布包,蒋瓛又道:“内有一枚枯荣造化丸,喂他服下,一日便好。”
朱棣打开那布包,蹙眉道:“蒋老,你方才说……什么丸?”
蒋瓛愣住了,朱棣托着那布包让看,内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符纸,与一枚碧绿色的麒麟型玉佩。
“……”
这下轮到蒋瓛遭了晴天霹雳。
只听蒋瓛颤声道:“张……道长赐的那枚……灵丹。怎没有?云儿给谁吃了?”
朱棣五雷轰顶,与蒋瓛相视良久,道:“你……蒋老,这玩笑开不得,他可是我小舅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贱内会……”
蒋瓛张着嘴,想起朱棣家“贱内”厉害,霎时定了三秒,而后吼道:“太医!传太医!不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云起小身板儿刚躲过飓风又遭了冰雹,失血过多,挨铁杖猛打,导致椎间盘脱出,外加精神饱受命运的来回蹂躏——居然没死,也真是个奇迹。
朱棣顾不得求神拜佛,先熬了一大碗浓浓的千年老参汤,扳着云起的牙关灌下。
继而联合六名御医会诊,同时派出亲卫快马加鞭,连夜出京,前往北平。
亲卫跑死了三匹马,带回来一个锦盒,盒中装了一只朱眼冰蟾,以及“贱内”一封信:
我的心肝!
你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朱棣!!!!!!
云儿若是有个好歹!
我徐家全家纵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棣背脊发麻,朝那亲兵道:“夫人……目前情绪还稳定吗?”
亲兵答道:“夫人请来全北平的道士和尚,一半念经,一半开坛做法。点了满府长明灯,命全城百姓斋戒……说若是得不到小舅爷平安的消息……就……就……”
朱棣道:“知道了。”
那亲兵与朱棣脑门上俱是三条黑线。朱棣眼珠子转了转,仍忍不住道:“就如何?”
亲兵压低了声音,道:“就砍死……那个……弑君。”
朱棣点了点头,知道徐雯说的定是“砍死你全家”,这全家自然也包括朱元璋。
房内传来荣庆之声:“王爷,该换药了。”
朱棣取来冰蟾,以烧酒调了,灌入云起嘴内。烧酒极烈,一入喉云起便猛咳起来,朱棣忙端碗接了,喝进嘴里,继而抱着云起,缓缓喂了过去。
云起喝下灵药,低吟了一声,倚在朱棣怀中,沉沉入睡。
朱棣望着那跳跃不定的油灯火苗出神,不知在想何事,末了又看了看云起。
朱棣漫不经心道:“你与清儿……都是徐将军的眉毛,温月华的眼……你们的娘该得有多美?竟是生得出这水灵造化的姐弟来。”
云起微微挣扎,朱棣放开了他,让他平躺,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端详云起片刻,而后痞笑着点了点头。
数日后,在朱棣黄金猛砸下,云起的伤势终于开始逐渐好转。
朱棣从年轻起便随军生活,习惯了亲力亲为,一介王爷,照顾起病人倒也不嫌苦累,每天为云起换药,缠绷带,喂药,俱是得心应手。
如此困了便伏在云起榻旁歇息片刻,饿了与锦衣卫们同吃同住,打成一片,不知不觉已过了近半月。
云起睁开了眼。
那时朱棣正与几名锦衣卫在院内踢毽子,一听云起醒转,赶紧连滚带爬地冲进房内。
“内弟,你好了不曾?”朱棣紧张地看着云起涣散双眼,又伸出五指,试探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朱棣比了个拳头,道:“这是几?”
云起道:“都给我出去。”
房中站满侍卫,忙一窝蜂地散了。
朱棣作了个投降的手势,悻悻转身出门。
云起虚弱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火,冷冷道:“王爷,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唏嘘道:“还好你咬碎那枚不是门牙,否则说话漏风……”
“纸钱是你交给他的?”
朱棣收起玩笑的表情,云起缓缓转过头,与其对视。
朱棣目中杀机一闪即逝,云起道:“墙边有刀,杀了我就是。”
朱棣一笑置之,答道:“莫开玩笑了,咱是一家人,杀谁也不能杀你。”
朱棣一抖袍襟,于那榻沿上坐了,左脚架在右膝上,拍了拍黑靴,随口道:“这顿打,说到底是姐夫害的,现记在心上,来日补你。”
云起目中尽是厌恶之情,道:“滚远点!”
朱棣丝毫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饶有趣味地打量云起,眯着眼道:“小舅子,你生气的模样,与你姐像得很,有人说过么?”
云起不答,冷冷道:“你把拓跋锋当作什么了?”
朱棣悠然道:“自然是儿子,不然能把他当什么?”随即又望向云起,调笑道:“姐夫从小可没什么青梅竹马来着,也没那玉佩拉绣花扇拉的定情信物……”
云起失控般地大吼道:“你没把他当人。没人把他当过人!”
朱棣收了笑容,认真道:“云起,眼见为实,你未曾亲眼所见,从我收养拓跋锋那时起,塞外凡是突厥一族,便都托着他的福,方保住了性命。”
“狼部本不是姐夫杀的,元人逃窜那时自己下的狠手,姐夫救了他性命,又将他送进宫来,每年给他族人送牛送羊,府上凡是有姓拓跋的突厥人来托庇……”
云起嘲道:“若是你有朝一日当了皇帝,就送他回克鲁伦河去?许给他多少封地,多少兵,多少女人?多少牛羊多少财物?”
云起说到激动时又不住急促喘息,朱棣忙上前抱他坐起,却被云起咳嗽着推开。
朱棣倒也不恼,笑道:“没有许他,倒也终究是他该得的,我厚葬了他部落中人,又救了他全族性命,把他养到五岁,将其身份坦言告知。”
“没有丝毫隐瞒。又教他突厥语,让他牢记自己是何人。换了是你……你会为我卖命不?”
朱棣微笑道:“小舅子,拓跋锋那性子你不懂?突厥人脑子倔得很,你对他好,他便死心塌地报答你,记了仇,亦会一心一意来报仇……狼崽子不就是这脾气?”
云起反讥道:“死心塌地报你收养之恩,最后等到了一杯毒酒。”
朱棣色变道:“什么毒酒?”
云起蹙眉与朱棣对视。
朱棣表情如坠万丈深渊:“他喝了毒酒?!”
云起疑道:“那鹤顶红不是你送的?”
朱棣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方道:“死了?!”
云起茫然无比,脑中混乱一片,朱棣猛然抓着云起的手说:“你……小舅子,你不是已经放走了他?!那夜事发,二更时我派人去牢中救他,回报狱卒死了,这案才发,你……”
云起挣道:“没死!”
云起看了朱棣一会,缓缓道:“那夜有人送了毒酒,要杀他灭口,这可奇怪了,会是谁?难道是皇上……?”
朱棣道:“中的何毒?你将他送去何处?”
云起摇了摇头,道:“我给他吃了枯荣造化丸,那药能解百毒……接着送他上船,到扬州去了。”
朱棣如释重负道:“回头我让他给你写封信,你便知端倪。”
云起抿唇想了片刻,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朱棣转身去取笔墨,一面絮絮道:“你养伤罢,既是好了,写个条子给你姐,否则这辈子,我就别想进家门了。”
云起一肚子气消了七成,劈手接过笔,随手写了句“朱棣王八蛋”,接着拍了回去。
王八蛋诚恳道:“内弟,这话等于骂当朝皇上是王八……”
云起怒了,把“蛋”字涂掉,王八方笑嘻嘻把那纸条折好塞进怀中,道:“这就走了,勿念。”
朱棣转身那瞬间,云起冷冷道:“我娘是舞烟楼红牌,皇上取应天府时,兵荒马乱,认识了我爹。”
朱棣听到这句,忍不住转身,云起又道:“我姐弟俩是庶出,娘的出身又不好,我就是个当一辈子狗的命,跟皇孙再铁,也是白搭。”
“朝中言官不会让我封官荫子的,你省点儿罢,有这心思不如去讨好六部的人。”
朱棣挠了挠头道:“姐夫连自个娘叫啥还不知道,当年老头子与陈友谅顾着打到西,又打到东……连我娘都给弄丢了。现认了马皇后当娘,仔细说起来……”
朱棣恢复了那兵痞子的一贯笑容,得意洋洋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毕又挖苦道:“内弟,你早在第一次喂药时就醒了,装昏装了十余天,敢情懒得动,等王爷伺候呢。”
朱棣转身离去,当天下午便率领亲卫离开了南京。
云起躺在床上,闭着眼,轻声道:“没什么好难过的……师兄,保重。”
“哭啥,都几岁了,大男人哭哭啼啼……”
小拓跋锋蹲在床边,打量小云起,蹙眉不悦道:“别哭了。”
小云起抽泣道:“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