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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怎么跟你谈话的?”
无情摇头。
“我在墙这边。我当然不会那么高。我是站在凳子上。这凳子是从娘那儿搬过来的。可是,这凳子却不是我娘的。你知道这是谁的凳子吗?”
无情摇头。
他当然不知道。
那女子却也为他娓娓道来:“这凳子是从‘富贵厢’拿出来的。是我偷偷拿出来的。也就是说,这凳子是夫人的。夫人一向不许屋里的下人拿走一木一石的,只有他们可以拿人家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拿他们家的东西,除非他们愿意,那么,送也无妨,不然,他们可一定追究的。给谁康军节度使除开府仪同三司的府邸,追究起来,那当然是天大的事了,谁也逃不了,避不了的。你听明白了没有?”
无情还是摇摇头。
他真的不大明白。
女子没好气的说:“也就是说,我现在站着的这张凳子,是相公的。”
他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了。
蔡攸得到蔡京宠信,以准康军节度使除开府仪同三司,自然称得上是“相公”了。当时就有这个说法,蔡京父子入侍赵佶,曲宴上,徽宗戏对:“相公公相子。”蔡京则对:“人主主人翁。”君臣相视,大笑不已。际遇之隆,一门之盛,竟然如此。
那女子即来自左进,那就是蔡攸府,就是“相公府”。那张传说中的凳子,是相公府之物,这点听来是合乎情理的,虽然无情并没有看过那张传说中的凳子。他忽然觉得那凳子很幸福。那是张幸福的凳子。
女子接下去说:“所以我只能跟你说几句话,然后,把东西交给你吃。我是很会做吃的东西的,你信不信?哈!”
无情点头。
他第一次点头。
“哈!你会点头!”那女子很高兴,她高兴的时候,笑得更灿烂。“你也会点头!哈哈!”
更灿烂、更美,美艳不可方物。
无情看得痴了。痴得在不经意间把串红莓接了。女子缩回了手,无情马上又后悔了。早知道,不要接得那么快。
“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不能站在这儿太久,我得要把凳子还回去了。”那女子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仿佛诉说着许多情怀,“我听你的箫声,太悲怨了,我怕你太伤心,所以送东西给你吃。一个人伤心的时候吃着东西就不会那么伤心了。我不会让你吃苦头的,你别怕我。”
她又嫣然一笑:“我做的东西是很好吃的,你信不信?”
无情这次一清二楚的点了头。
那女子反而奇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白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声:“你又没真的吃过”
“我没吃过。”无情道,“可是我就知道。”
女子更诧。
她诧异的时候,蹙着两道黑而浓密,秀气如刀的眉,更是好看。
她还是问那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哈!”
无情其实并没有说明他相信的是什么。那女子语意问的却是吃的。
他只好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信。”
女子“哈”地一笑,忽然,回了头,往后望了望。
似乎,有点紧张的样子。
无情的心也紧了紧,有点为她的紧张而紧张了起来。
当她转过背去的时候,她的后头颈肩就露出了出来。
这时候春夏交替之际,略略热,有点凉,女子显然穿得不多不厚。她这个年纪应当是扎着辫子的,可是她没,她只挽了个小髻。小髻圆圆的、鼓鼓的、滑滑的、绷绷的,很可爱。她的髻是用一根木筷子,贯串了进去,就把髻扎实了。无情看在眼里,忽然很羡慕那支乌木筷子。他的眼光又飘到自己手上串着红莓的那只木刺子,不觉,拿在手里,有点会心。
那女子的发脚,算是浓密的那种。扯上去的发脚,有的落了下来,后颈部分的毛发,又逆着上生,终于会合成了一处绒毛的聚合层峦,到了最高处就是细毛发的尖峰,在阳光半掩半映下,那一截脖根,仍雪玉也似的白,衬着没完全扣起的衣领,这女子就算奇艳迫人。
无情闭了闭眼。
因为他闻到了香味。
这女子回过头也清香扑人。
他要永远记起这一刻。
不能把它忘记。
他要记住它。
记住她。
……虽然记起时正在忘记,而忘记是为了不想记起,记忆是一种如泣如诉,倾诉给自己忘了的忘记听。要忘记其实就是怕想起,要努力去想起。就是忘记之际……
但他又很快的睁开了眼。
因为他怕这一刻再也看不到了。
他怕再也看不到她。
他怕她走了。
他怕……
幸好,他还是看到了她。
她还是在的。
不过她已回头。
她还是巧笑倩兮的望着他。
“我知道你是谁。”
她说,由于她是在墙的暗影下,可是,阴影愈浓,她的眼睛愈是清澈明亮,像水灵就聚合在她瞳眸里一样:
“你姓盛,叫崖馀,是诸葛先生收养的门生之一。我娘说,诸葛要把你训练成捕快,为民除害,除暴安良,昭雪冤狱的,对不对?哈!”
无情这回,一时不知点头好,还是摇头的好。
“你要当捕快,要不负诸葛所望,你就得要坚强。”女子说,“你知道一个衙捕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就是坚强。为什么?因为一个捕快看的惨事、坏事、可怜人、会比常人都多,他经历的凶险、凶暴、卑鄙人,也一样比普通老百姓多,如果他不够坚定、不够坚强,那么,他就啥都不用做了,他自己也一早崩溃了,还当什么替人仗义、出头、除强扶弱的捕头?他自己,就是弱者嘛!”
她说的头头是道。
无情听的不住点头。
她笑嘻嘻的又说:“你知道做一个捕快,最重要的是什么?”
无情这次摇头。
女子抿嘴一笑:“捕役的职责,就是要怀疑,要查证,要推断,要侦察、要找资料,要寻罪证,要抓嫌犯,要问疑人,要打要杀要捉要拿要锁要拷……甚至是猜要测要翻案要水落石出……但就是不能信。”
“你信佛,可以。你信神,可以。你信你自己,可以。但你如果要做一个好捕快,就是不能信,尤其不能信人……”女子说得很快,也完全没有顾碍,可是声音很小,似乎不想惊动宅里的人,“……不可以信人,包括我……譬如我说我不会害你,你也别信,我说是这般说,但我可能一样会害你的!不怀疑,只信人,你就不是个好捕役,也当不成好捕快!”
然后她偏着头问无情:“你,听懂了没有?”
无情摇头。
可是他不是没听懂。
他都听进去了。
听进心坎里去了。
可是他不相信。
……他不信这女子会害他。
(不会的。)
七、只会摇头的无情
他摇头不是因为他听不懂。
而是一种赞叹。
有时候,当你看到篇文章写的太好的时候,一幅画画得太好的时候,一个故事太感动你的时候,一个英雄实在太伟大的时候……你反而不是点头,而是摇头太息的。
因为这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无情现在就是这样。
女子又“嗤”的一笑:“摇头?我从看见你开始,就以为你只会摇头。还好,你也点了几次头。”
无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只会摇头……?”
那女子嫣笑,“以后别伤心了。有机会,再给你吃东西。”
说着,窗棂上忽然一空。
剩下满院子阳光。
以及柳叶轻摇。
竹叶点翠。
那一刹间,无情的心也似乎忽然空了。
……随着那阵香风,回不来了。
忽尔,半月弧形窗上,又陡现一张美靥:一张很狐很媚的美脸。
“我忘了告诉你,”她咬着下唇,说,“我也会吹笛子的。”
然后嘻的一笑,要转身而去。
那一截雪玉也似的脖根,又半拧了过来,无情一急,叫道:
“你……是谁!?”
他说“你”字,许是拖得太长,说到“是谁”时,窗上的人儿,已然不见了。
离去了。
走了。
窗口空了。
所谓窗口,不就是空的吗?
可是,此际,无情的心,怎么又似给掏空了的呢?
这天回到“一点堂”,无情一直微微笑着。
吃饭,他微微笑着。
读书,他微微笑着。
练功,他微微笑着。
睡觉,他微微笑着。
就连睡着了之后,他也微微笑着。
……如果这一天,诸葛小花在,问他到底练了什么功?读了什么书?吃了什么菜?他一定为之瞠目,张口结舌,无辞以对。
因为那一天,他一直没有回来。
他还在后院。
柳旁。
槐下。
窗前。
他没有回来。
也不想回来。
就算是睡着了之后,他做的梦,也梦到自己还在那儿,没有回来。
也不愿醒来。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后院。
风凉。
柳摇。
阳光好。
但她没有来。
无情推着轮椅回“一点堂”的时候,遇上几个纨绔子弟在挑衅,他也不以为意。
他嘴角还微微笑着。
没有抠心。
也没有动气。
第三天,他仍忍不住,到了后院。
她还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