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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定远缓缓向前走去,终于走到甬道尽头,只见地下倒着半面石门,上方那截断裂飞出,远远摔在地下。这刀以刚猛见长,威力大得不可思议,正是“火贪一刀”的硬功夫。
伍定远啊了一声,心道:“仲海来过这里!”
强敌便在眼前,无论此人究竟是何来历,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不管他是潜龙,是天绝,是文杨武秦,甚至另有其人,总之这人已成妖魔,恐怕连自己也敌他不过。
想起自己的武功传自天山,曾被方子敬许为日后的天下第一。伍定远豪气陡生,他提起右掌,一招“天罗紫”使出,紫光如水银泻地般笼罩全身。这紫气满含毒性,稍一沾身,便即筋烂肉腐,最能吓阻暗处偷袭。仗着绝招护身,伍定远当下大着胆子,缓缓跨过石门。
强敌现身之刻,一切秘密也将揭晓,想起天绝僧在照壁上写下的四句谒语,心中直是忐忑不定。这达摩院隐伏着无数玄机奥妙。久未现世的神剑,天山玄地的神机图徽,乃至于自己的两名同袍,无数疑团如浮光掠影,在眼前一闪而逝。
真是像啊,此刻就像马上庙前的那一幕……即将接任甘陕总捕头,黑白两道谁不敬重大名,然后……然后就发生了那件大事,逼得自己犹豫难决,落荒而逃……
伍定远面向斗室,自知只要跨门入户,便会解开一切谜团。他双手紧紧握拳,霎时热血上涌,纵声长叫,便这样正正冲入斗室之中。
景泰三十三年七月初一,伍定远见到了……
无上正觉。
我建超世志,必至无上道。
斯愿不满足,誓不成等觉。
今为大施主,普济众穷苦。
命彼诸群生,长夜无忧恼。
众生闻此号,俱来我刹中。
虚空诸天神,当雨珍妙华。
斗室中空无一人,鲜血飞溅,对面石墙上写满了无数血字。
那是一篇誓言,佛告阿难之“无上正觉”。
伍定远呆呆看着,心里一片迷蒙。便在此时,斗室里传来吱吱渣渣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近,陡然间斗室角落流出一大片黑影,来势快绝无比。伍定远吃了一惊,急忙往后纵跃,脚步才一抬起,赫见地下涌来的黑影竟是一大群黑鼠。上千只黑鼠惊惶四窜,密密麻麻,如潮水般一路流下,全数往甬道里奔逃。
伍定远满心疑惑,他也听过鼠儿机敏异常,灾祸未临,未卜先知,莫非有什么大祸不成?他望着斗室角落,有意把事情看个明白,当下提气一纵,跃了过去,右掌一个发力,猛听轰的一声巨响。伍定远自入洞以来,始终恐惧不安,连他自己也感不耐。此时一见还有通路,想起方才那名阴毒刺客,霎时大吼一声,飞也似的向上纵去,不杀那人,他誓不甘休。
阶梯尽处是一座暗门,伍定远举掌去推,霎时掌心一疼,竟是有些烫手。他冷笑一声,奋起右掌之力,轰然巨响中。已将暗门震开。
“老天爷……这……这究竟……”
伍定远张大了嘴,须臾之间,神情已如痴呆。
却说卢云胸口挨了一剑,虽经伍定远点穴止血,但伤口过深,鲜血仍是不绝流出。卢云望着黑沉沉的通道,心中盘来转去的便是秦仲海与灵智方丈的那几句话,心烦意乱之下,对这个“潜龙”直有种说不出的恐惧。他勉力直起了身子,想道:“怒苍中人多是光明磊落之辈,便不提仲海,看青衣掌门人品俊雅,陆爷泱泱大度,谁不是铁峥峥的好汉?可这‘潜龙’行事如此阴毒,实在有愧英雄美名……”
自朝廷与怒仓开战以来,卢云始终仅守分际,不曾偏向任何一方,直到与潜龙交手,方才第一次对怒苍英雄生出恶感。他背靠石墙,神疲力乏,心智却是不失,反复想道:“这潜龙军师不是好端端地关在牢笼里么?怎会忽然放出来了?难道……难道仲海把他救出来了?可天绝大师又去哪儿了?”
达摩院里情势着实诡异,卢云一时也是猜之不透。秦仲海的用心不难明白,不过是要营救军师出山而已。可天绝僧的意图却好生模糊,着实让人不解。再看那“潜龙”也是谜也似的人物,现下自己给人刺了一剑,却连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摸不清楚,真可算是灰头土脸已极。
山脚下朝廷官兵与怒苍大军对峙,形势一触即发,倘若有人从中挑拨,一场大战恐怕难免了。
卢云深深吐纳几口,侧头望向右侧甬道,忖道:“仲海……现今之计只有找到仲海……凭我与他的交情,定能劝他一劝……”
卢云越想越怕,历朝历代的反贼虽多,却只两个下场。要不杀人百万,南面称王,要不杯酒释兵权,落个饮鸩自尽的下场。卢云熟读史书,自不愿好友沦落到这个境地。他满脑子昏昏沉沈,却仍执意起身,心里一个顽固念头,便是要找到秦仲海。
卢云手扶石墙,一路挨挨擦擦地走着,鲜血洒落,把身上衣衫都染红了。他胸口伤势不轻,再加失血过多,脚下更感酸软,百来尺行去,几将体内气力用尽。
卢云走了好一阵子,那甬道仍是无止无尽。他抚胸忍痛,提气叫道:“有人么?仲海……天绝大师……杨郎中……”
卢云身上有伤,内力不纯,喊叫有气无力,不能及远,喊了几声,仍然无人回答。卢云有些气馁,他眼前发黑,气力慢慢离体而去,当下背靠石墙,想要撑住身子。哪知墙壁嘎地一声,不过给自己一靠,竟尔打了开来,卢云站立不定,便顺势滚了进去。
眼前一片黑暗,不见分毫光芒。卢云又累又怕,也认不清这是什么地方,想要爬出去,却又使不出气力。匆在此时,百年佛音幽幽响起,弥漫着耳中:“天生万物有时穷……人心欲无穷……”
卢云吓坏了,不知这是谁在说话。他勉力拔出“云梦泽”,胡乱地指向前方,嘶哑地道:“谁……是谁……谁在说话?”
他问了几声,忽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只听它渐渐低缓,又道:“欲而不得心生苦,苦化嗔,嗔化贪,贪化争,有争则战,争而无道,是故天下有人必有争,有争必有战,人人相残相食,是为炼狱……”
听到此处,眼前忽然亮起了光芒。卢云眯眼看去,只见一只佛灯幽放光芒,不远处端坐一名老僧,看他目光低垂,嘴角含笑,好似要抚摸自己的头顶。
卢云又惊又喜,叫道:“天绝大师!是你么?”他身上伤重,虽不知那老僧的身份,但料来八九不离十,必是天绝。当下爬向前去,向那老僧叩首。
卢云额头触地,忽觉额间湿黏黏地,好似沾了什么。卢云心下一惊,凝目去看,只见地下满是血迹。顺着那血痕往上看,只见眼前的老僧僧袍早已染为血红,正不住渗血出来。
卢云颤声道:“大师,您……您怎么了?”
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孩子,我在等一个人。”
卢云喃喃地道:“等人?你在等谁?”
“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独行于黑白之间的人……
“那人……
“不属于朝廷,不属于怒苍,他是天地最后的圣光。”
卢云茫然道:“圣光?”
那老僧面带悲悯,他右手微抬,轻抚卢云的头顶,低声又道:“圣光不灭,黑暗不至,修罗不临……南瞻部洲,就不会陪葬。”
那老僧说着说着,忽然轻轻一笑,低声道:“老衲兵败如山倒,今朝将死,夫复何言?只可怜天下大乱,芸芸众生从此非黑即白,别无旁类……孩子,我无人可托,唯有把这两句谒语传给你,请你务必善记。”他伸手一推,佛灯倾倒在地,火焰顺着油汁,缓缓流到自己面前。刹那间,鼻中闻到了一股辛辣气味,面前热焰窜流,现出了两行谒语,见是:“金水桥畔龙吐珠,少林佛国大早年。”
光芒闪耀,仿佛这就是最后的圣光。
卢云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迷惑,他缓缓抬起头来,与那僧人目光相接。
四下阴暗,老僧双眼不见分毫宝光,只如石头也似灰冷。卢云吞了口唾沫,他伸手轻触老僧的手掌,惊觉大手冰冷僵硬,已无分毫暖气。
卢云张大了嘴,一颗心彷佛停了跳动。他连连摇动老僧的身子,但那老僧容情木然,没有分毫言语,卢云惊怕之间,已是泪如雨下。
“不必看了,他已经圆寂了。”背后石门打开,响起一个冷峻的声音。卢云目光迷蒙,回过头去,霎时见到了满身鲜血的同侪。
黑暗无光的斗室中,天绝端坐室中,仿如音容犹在,趴在地下的是自己,侧立墙边的却是……
“仲海啊!”
卢云此行千辛万苫,便是为了见秦仲海一面,乍见了他,旋即奋力上前,一把抓住秦仲海的肩头,嘶哑地道:“仲海……到底……到底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