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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柄完好无缺的,便一一让欧阳南打出问世。这柄剑便是其中之一。
这“云梦泽剑”曾被误认为“擒龙”,一旦出鞘,如同出水芙蓉,极尽光彩夺目。此剑若在天下排名,定在前十之列,无论是点苍镇派之宝“赤龙”,抑或是神刀门的“天雄”,全都无法相提并论。只是巩志知道卢云性子刚直,定不喜此剑与卓凌昭的渊源,此刻便隐瞒不说,以免他又弃而不用。
卢云正要还剑入鞘,忽见巩志伸手入怀,取了个信封出来,塞入卢云手里,口中低声道:“这封信拜托知州大人。”卢云见他模样鬼鬼祟祟,一时颇感错愕。他随手接过信封,见密封处写着“乞转铁牛儿欧阳勇”,忍不住咦了一声,不知巩志用意为何。
巩志满面殷切,附耳贴身,低声道:“这位欧阳勇是我师父的儿子。他昔年受奸人所害,以致误入歧途,投上山寨。至今离家已逾三十年。我师年岁已老,日夜悬念爱子近况,却又找不着门路送信问讯,还乞大人可怜他老人家一片爱子痴心,成全则个。”
卢云听了这番情由,心下已是了然。当年朝廷一场大祸,不知拆散了多少人家,卢云也曾听青衣秀士提过,那时欧阳家的大儿子受“洪武天炉”一案牵连,硬遭鸠毒喑哑,充军流放,想来不堪朝廷荼毒,便也投上怒苍山去了。卢云虽是朝廷命官,但他性情耿介,深恨奸臣为恶,面露悲悯之余,点了点头,便将信封揣入怀里。
巩志见他慷慨相助,丝毫不以反逆之意,一时满面钦仰,拱手道:“知州仁义之名,小人见识了。”卢云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师爷何出此言?卢某是儒生,不是刀笔吏。”
他怕众人起疑,当下不再多说,自行转过身去,朗声道:“蒙欧阳老爷赠以宝剑,有此神物照拂,卢云此行必定平安而归!”
在李副官、洪捕头的叫好声中,顾倩兮已盈盈走来,两人双手交握,相视良久,彼此虽无只言词组,但一切爱意眷恋,尽在不言中。
洪捕头、小红等人望着两人的神态,嘴角都泛起了微笑。只有巩师爷一人眉心深锁,他把目光撇开,转望窗外,只见乌云遮日,随时要起暴雨。天有不测风云,此去少林,恐怕艰难无比,知州大人,您要多多保重啊……
※※※
雨云横亘南北,万里江山都为之笼罩。黑影重重,京城日月无光,明明是午后时光,此际却黑沉沉地彷如深夜。大都督府点起了烛火,更显得天色的阴森。
“嘿,看那模样,八成要下雨了。”这嗓子带着湖北口音,调子拖得慢长长,看那说话之人生得张圆圆胖胖的大脸,正是柳昂天的头牌护卫,武当出身的韦子壮。
一旁坐着高大男子,右手戴了个铁套,却是伍定远。他看着阴霾天色,皱眉道:“这可烦了,这两日我还得出京,路上可别积水才好。”
话声未毕,轰隆一声巨响,窗外暴闪亮光,众人惊呼声中,只见天际闪电飞来,如同神龙探首,正爆在京城半空,刹那间染白了天地万物。
雷神咆哮,巨响轰然,天边大雨坠檐,啪哒哒地甚是密集。
“啊呀!”
雷声隆隆中,一声稚嫩惊呼在厅上响起,只见小小孩童往伍定远怀里钻去,径自发起抖来。伍定远拍着背心,安慰道:“莫惊,打个雷而已。”韦子壮见那孩子好生胆小,不由取笑道:“真是的,快十岁的人了,怎还怕打雷?过来,给韦伯伯瞧瞧。”
伍定远将那孩童轻轻拉开了,温言道:“快过去,见过韦伯伯。”
窗外暴雨如瀑,天边雷电轰闪。那孩童兀自害怕,皱着一张黑炭脸,低声唤道:“韦伯伯。”
韦子壮望着眼前干瘦的孩子,嘴角不禁泛起了笑。那时伍定远从长洲返京,没带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回来,身边却多了个干瘪瘪的小鬼。看他好生疼爱这儿子,还特地找了算命先生,为儿子取了个堂堂正正的好名,叫做什么“崇卿”,想来伍定远望子成龙,定也想义子好好读书,日后学着卢云的路子考试应举,没准也能弄个功名什么的。
韦子壮正要逗那孩子,忽听脚步声响,大雨飞洒入厅,几名家丁忙去关窗掩门,韦子壮猛地暴喝:“甭关!一会儿闷!让厅上几扇窗开着。”
暴雷也似的吼声传过,家丁赶忙照办,改置干布于窗边地下,韦子壮嗯了一声,甚是满意,忽觉身旁那孩子不住发抖,一双大眼盯着地下,直似泪眼汪汪。韦子壮醒觉了,自知惊吓了孩童,他从怀中取出一锭小小元宝,塞入那孩子手心,温言道:“别怕,韦伯伯是在管教他们,不是凶你,懂了么?”
那孩子嚅嚅啮啮,手上捧着元宝,也不知该不该收起,便往伍定远望去。
伍定远捕头出身,向知人情世故,微笑便道:“伯伯打赏,还不快道谢?”那孩子又惊又喜,忙把元宝捧过头顶,慌乱间跪在地下,叩首道:“谢谢伯伯。”
韦子壮一把将他拉起,笑道:“真是乡下孩子,一个元宝便让你磕破头了,可别让人看了笑话。”他手指厅角一名婢女,温言道:“跟那位姊姊玩儿去,伯伯和你爹爹有事要谈。”
那孩童哦了一声,转头望去,只见那婢女满面笑颦,模样甚是亲切,这孩子一向害羞,虽看姊姊貌美,仍不敢与人家多说一字半句,自管缩身低头,任那婢女携手走了。
大雨稀沥沥地下着,到处都水蒙蒙的。那孩子随婢女离开,偌大的花厅更无人声,水花四溅,院中一片雨景,衬得大堂加倍寂静。十来张桌椅空空荡荡,此时只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对坐,望来倍觉幽深。
伍定远两手抱胸,凝目望着空旷的大厅,满心寂寥间,只在怔怔出神……
一年之前,对面的大位上端坐一名威风老者,左手陪坐一名俊秀公子爷,右手椅上跨着条凶猛虎汉,再看那耿介书生、刚直捕快,各在下首相陪,众人欢笑吵嚷,好不快活……
雨水声哗啦啦地响着,脑海中的那幅景象也渐渐淡去,现下厅上冷清寂寥,眼前除了韦子壮那张胖脸,再也看不到旁人。伍定远伸手抚脸,叹了口气。
韦子壮见他目光呆滞,忍不住咳了一声,他取起了茶碗,问道:“什么时候过去少林?”
伍定远觑着厅心,淡淡地道:“明儿吧。”韦子壮喝了口茶,颔首道:“早些过去帮手,怒苍再起,那可不是闹着玩得。”
伍定远神态萧然,自顾自地望着院中的暴雨。雨花四落,院里水珠倒弹起来,从这儿看去,彷佛成千上万人立的小小兵儿,正在院中列阵激战。
砍吧、杀吧……天下群雄会少林,此战会是什么下场呢?奸臣当道,英雄豪杰却要互相凶杀,连自己都要下这苦海,世上还有谁能自外于这场混局?
国破山河在,尽管战火尚未腾烧,便已毁去无数家园。念及那位佳人,伍定远忍不住感伤,他这些时日辗转难眠,心中悬忧挂念,只要想起她下落不明,便似如坐针毡。
眼前浮起艳婷那张端鼻樱口的雪白脸蛋,伍定远伸手掩面,手掌下的大嘴轻轻抽动。
“艳婷……你在哪儿啊?”
九华山惨遭正道人物围攻,青衣秀士弃山远走,艳婷、娟儿两名少女下落不明。消息传来,惊得他寝食难安,半个月来到处奔波打探,却还是找不到佳人芳踪……
※※※
“定远,你来了?”
一声威严问话响起,赫然打断了伍定远的沉思。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老者身着缓袍,正从内厅走将出来,正是柳昂天来了。伍定远赶忙起身,拱手道:“侯爷。”
柳昂天微微颔首,示意伍定远坐下。看柳侯爷好生福气,尽管称病不出,身边仍见群美服侍。左首一名女子四十来岁,正是四姨太。右首侧一名女子容貌清丽,三十上下,却是小妾七夫人。伍定远凝目看去,见她肚腹隆起,竟已身怀六甲,当有七八个月的身孕。
在这乱世之中,居然还有喜事?伍定远又惊又喜,忙问韦子壮:“七夫人有喜了?”
韦子壮尚未回答,柳昂天已然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有喜了,还能是胖了么?”看七夫人面红过耳,颇见娇羞。伍定远急忙起身,躬身拱手道:“卑职恭喜侯爷了!”
柳昂天哈哈大笑,颇见得意。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柳昂天六十好几的人了,此番老当益壮,床第上虎虎生风,自然要大肆宣扬一番,伍定远又惊又佩,这声道喜更见诚挚。
柳昂天畅怀大笑,其状甚豪,大堂上便响起了无数回声。伍定远听在耳里,不免又叹了口气。此刻喜事临门,若照往昔模样,柳门定会热闹非凡,看顶头上司老蚌生珠,秦仲海如此捣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