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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括终于明白了目下赵军的处境,嘴角一抽搐,长长地一声叹息,赵括啊赵括,你熟读兵书,自认天下莫之能当,却竟不知“因地而战”之理,实在是愚蠢之极也!
赵军被困的这片山川。在长平关以南,在老马岭以东,在丹水以西,在蒙骜营垒以北,方圆数十里的有山有水有平地的上党腹地。论军力。秦军自是无法围困与自己相等数量的一支善战大军。然则,赵括对长平之地形一番揣摩,竟是恍然发现:长平战场虽则广阔,四周出口却是极少。若有几支大军封死隘口出路,除了吃掉敌军战而胜之,纵是大军数十万也『插』翅难逃。
此中根本,便是上党腹地之特殊地形所致——
首先,有王龁的老马岭营垒,赵军西出河东地通道被堵死。
其次,有蒙骜的南线营垒,赵军沿丹水河谷突围南下的通道也被堵死。
再次。有王陵的北『插』营垒,赵军与北部后援基地石长城的连通又被掐断。
再次,有嬴豹『插』入石长城东北的营垒,东出太行山的通道整个被堵死。
最后,东面是连绵高耸的太行山,直通邯郸地滏口陉一旦不通,眼看便是万山屏障无可逾越。
从谋划之道说,也还有一则方略:赵国立发援军入上党。突破滏口陉。与石长城固守赵军会合而攻陷秦军北垒,长平赵军同时向北夹击。纵是不能战胜秦军,至少可全部撤出大军。然则,这第一步便是要赵国有兵可发。就实而论,赵国大军已是全军西进上党,唯余云中两万边军苦撑匈奴林胡,李牧能保得不败已是万分不易,如何能空关南下?若征发新军,仓促无训,如何能有战力与虎狼秦军搏杀?如何能突破秦军防守的滏口陉?这一方略,显然是与自己一般的书卷谈兵,不可行也!
就赵军目下处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被围,而是粮道被遮绝。五十万大军被围,浴血大战何惧之有?若仅凭血战,秦军根本不可能奈何得赵军猛士。然则,赵国腹地无法向上党运粮,石长城仓廪无法向长平大军运粮,这便立见危机。赵军随身军食至多撑得旬日,石长城营垒纵是通畅,最多也是两个月粮草。如此便很明显,攻不下王陵营垒,旬日之后大军饥荒断粮。攻下王陵营垒,只能得到两月粮草周旋。
“死战血战!也要攻陷王陵营垒!”赵括狠狠一跺脚,望着秋雾蒙蒙的曙光,嘶声喊道:“来人!聚将升帐!”
将军们很快聚齐到行辕聚将厅,疲惫沉重写满了每个人地脸膛。当赵括提着一口长剑从大屏后赳赳大步出来时,看到大将们的沮丧,一时愣怔了。默然片刻,赵括对着将军们慷慨一拱道:“诸位将军想必已经明白,我军两垒已经被秦军分割,长平大军陷入困境。事实如此,无须隐晦。赵括要说的是:我军失利被困,将之罪也。战不算地,拒纳良策,赵括两大错也。”一声沉重叹息,赵括对着众将深深一躬,“八都尉含冤自戕,六万余将士死伤,全军陷入困境,赵括愧对三军将士。大军脱困之日,赵括自当向赵王请罪伏法,绝不推诿。”抬起头时,赵括已经是两眼泪光了,“今日赵括一请:我军主力尚在,但请诸位公推一谋勇之将统率全军破围。赵括自请一军死战开路,以赎罪责!”
偌大的聚将厅一片寂然。大将们眼见傲视天下地赫赫大将军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坦诚地承担了全部罪责,本来就已经宽宥赵括了。军旅之风,从来崇尚敢作敢当。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三军统帅如此认罪,还要如何?毕竟,赵括也不是平庸之辈,更不是一无是处。那胆识之过人,见事之机敏,战法之果敢,决断之快捷,连同今日自省之明,确实都是三军诸将无法望其项背的。这些久经战阵的将军们,对一个将军是否大将之才有着天生的直感,几次行令他们就看出了。若假以时日再经几次大战,此人一定是赵军最为杰出的统帅。及至赵括请诸将公推大将而自己领军死战,将军们深深被震撼了。大军主将能有如此大公胸襟,能有舍身赴死而救全军之气概,夫复何言?
副将赵庄扫了一眼大厅,转身拱手高声:“拥戴大将军!统率三军,杀出血路!”
“拥戴大将军!统率三军,杀出血路!”聚将厅齐齐地一声吼喝。
骤然之间。赵括泪水盈眶,心头第一次生出了深深融入大军血脉的坚实感觉,老父当年的话语闪电般掠过心头,“战场唯艰险,轻言者必败也”。而今三军大将这一声真诚拥戴,便是将五十万大军地『性』命压在自己肩头了!也是第一次,赵括的心头一阵猛烈地颤抖,“将者。三军司命也”这句兵谚轰轰然砸进了心田。也是奇怪了,如何自己原来丝毫没有如此沉重心绪?假若往昔有今日之三分戒惧,八都尉何得丧命?大军何得如此困境?是了,往昔自己所虑者,唯在施展才智以证实自己天下无敌,而今自己思虑者,却在五十万将士之生命。霄壤互见,赵括啊。往昔的你何等浅薄,何等无知!思绪纷纭飞动,一种肃穆的深沉的使命感弥漫了赵括全身,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诸将以三军生死托于我身,赵括责无旁贷。”对着众将一拱手,赵括坚定而清醒,“我军主力尚在,战力尚在。脱困之路。唯在血战。前次未能攻陷王陵壁垒,在于未能同时阻截南部西部之秦军主力侧击。致使我军中道而退。今次之谋划:我军主力兵分两路出击,第一路,我亲率十五万大军北出,轮番猛攻王陵营垒;第二路,赵庄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同时对秦军西部南部发动猛攻,锁敌主力于营垒之中,使其不能出击,诸将以为如何?”
“谨遵将令!”面对赵括第一次询问,将军们异口同声地赞同领命。
“诸将回营,厉兵秣马,午后立即出战。”
“嗨!”轰然一声,将军们大步流星地去了。
正是秋高气爽的八月中旬,广袤的上党山地晴空万里,苍黄的山峦在碧空下连绵起伏,片片河谷正弥漫着最后地阳春气象。一到正午时分,竟有些热烘烘地气息。这时,长平谷地骤然响起了阵阵凄厉的号角,大片红云般地旌旗向北向南分做两路疾飞,隆隆的马蹄腾腾的脚步如同没有尽头的沉雷,轰轰震撼着连绵群山。赵国主力大军四十余万倾营出动了。
北线王陵营垒立即陷入了空前恶战。
赵括将十五万大军分做三路:主力步军十万分做两阵,半个时辰一换,轮番进攻,不给王陵营垒以任何喘息之机;五万精骑两翼守候,专一截杀王陵隐蔽在山谷的突袭骑兵。此时,赵军上下都已经明白了此战关乎全军生灭,自是人人鼓勇拼死。赵括大旗在山丘一挥,五万步军随着战鼓号角展开阵形呼啸着扑向了秦军营垒:两侧弓箭大队箭雨掩护,先头大队立即拥上将木板与壕沟车压上壕沟,但遇火沟段,立即有无数密集土包砸入;冲过壕沟,云梯与各种木梯蜂拥搭上壁垒,弯刀盾牌长矛勇士便汹涌而上。堪堪半个时辰,前阵稍感力怯,立即有第二阵替换猛攻。如此山呼海啸杀声震天连番血战,四个轮次下来,王陵营垒已经是大大吃紧了。要命处在于,王陵隐蔽在山谷地两万五千铁骑,在赵括五万优势骑兵拦截下,全然失去了突袭赵军侧背的作用。更兼赵军间不容发地轮番猛攻,秦军的机发连弩、猛火油柜、巨石等大型器械但有故障便无暇修复。饶是王陵机变,当即放弃了北面防守,又将一万骑兵改做步军投入营垒,全部六万步军都转向了南面壁垒之防守,仍然是险象环生。此时若有北面石长城赵军杀来,王陵壁垒几乎必然陷落。
堪堪暮『色』将至,遍野火把点燃,赵军攻势仍是一浪高过一浪。其狠勇之势压得剩余三万多秦军眼看是支撑不住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石长城出动三万余步军喊杀攻来,秦军营垒顿时被两边的红『色』巨浪淹没。王陵披散着长发挥舞着长剑血狮子般跳出壕沟嘶声呐喊:“老秦兄弟们!死战了!杀——”瞬息之间,所有秦军将士都放弃了器械跳出了壕沟,挥舞着刀剑长矛开始了最惨烈的直面搏杀。
恰在这万分危机之时,战场形势又一次发生了骤然变化!
还得从南线主战场说起。大军据守要隘而困住赵军主力,秦军将士都是一片欢腾,白起却没有丝毫懈怠。立即向全军颁布了一道训令:“困兽之斗,历来兵家所畏,故有围师必阙之古训。今我将士围此五十余万大军,实是圈猛虎于咫尺之内,与虎谋皮,何能轻乎!今晓谕我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