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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吃惊了。大人们都喜欢熬夜啊。”
跟在我身旁的少女兴高采烈地观察着晚间的街道。
深夜十一点前,虽然我已经联系了少女的家人,不至于闹出什么类似诱拐的乱子,但时候免不了要被砚木先生追究。虽说事出有因,但这已经不能算熬夜了,而是彻夜游玩了。作为未那的老师,砚木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未那,来这边。接下来的路会很暗,跟紧点。”
提醒少女注意后,我钻进了小巷里。在狭窄、阴暗、漫长的道路尽头,有个微弱的灯光忽隐忽现。在这热带之夜,占卜师正穿着厚重的斗篷端坐在神殿祭坛上接客。
“欢迎。要顺路来看看吗,小哥?”
没什么顺不顺路的。这里可是死胡同的尽头,前面没有路了。
“嗯!要的要的!幸会幸会!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也能看吗?”
“哎呀。还以为是位酷哥呢,没想到声音还蛮甜的。太好了,久违的客人居然是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当然可以,你想知道些什么呢?不用客气,女孩子一律免费。”
“谢谢你。能请你占卜一下我和爸爸的恋爱运吗?”
未那毫无机心地说罢,占卜师煞有介事地看起了水晶球。在她重复了数十年的动作中,可以看到岁月带来的痕迹。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吧,占卜师的实力大不如前了。在她看来,恐怕眼前的少女也是模糊一片吧。
“哎呀。连看都不用看了。这位小姐,你们很相亲相爱哦。爸爸足够爱你的了。不过从伦理上来说,已经很难难再进一步了。”
伦理上吗。
“那当然。我的目标就是将来打倒妈妈,把爸爸夺回来。”
少女的笑话虽然令人头疼,笑容却像向日葵一般。虽然对话有些乱七八糟,但占卜师却很高兴。看来,震得很久没有客人上门了。
“观布子之母也堕落了呢。你那回避不幸未来的生意,已经不合潮流了吗?”
当今社会,且不说幸福与不幸,就连未来都已经存货不多了。就算她真能看到未来,但若没有幸福的未来可以卖的话,想必也很难取悦时下的客户。
“嗯?我还以为是谁呢,真是令人怀念啊。这不是同行吗。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同行吗。”
老婆婆眯起眼睛打量着我。……刚才算我失言了。凭她那昏花的老眼,却连这种事都被她看穿了。
是的,如她所言,我早已经——“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呢。上年纪了,我早就看不到他人的未来了。你讽刺得没错,可以说观布子之母已经死了。”
“?你看不到未来吗?”
未那满脸遗憾……不,是满脸不解的看着老婆婆。
“嗯,已经看不见了,看不到任何光明了。但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卸下肩上的担子了。不过这样一来,我反而老师看到过去了。真是的,这是什么因果啊。”
既然能看到未来,遍识过去也是自然的。
但若果真如此,也足以让人慨叹的了。
能看到过去,打着这面金字招牌居然没人上门。也就是说,没有人需要她的这份能力。
无论是谁,都不愿意预知黑暗的未来,也不愿回首不堪的往事。
“这十年间世风日下啊。婆婆,你的占卜已经过时了。丑话不说,请你就此收手吧。已经有人抗议了。你啊,该怎么说呢——”
已经被时代的潮流抛弃了。
真是希望的浪漫已经不复存在了。
“哦。那你又怎么样呢?这时年间变了吗?”
我?我——该怎么说呢。
有些东西变了。但也只是少了一项机能。
我在这十年间。不,准确说来是十二年间。就像那个模仿人类的机器人,只是混迹于人流之间。
邂逅了难得的友人,失去了他,企图继承他的遗志,却被唯一的读者说得一无是处。
“……是啊。可悲的是,我也没什么大变。只会浪费粮食。你也罢了,我却连害处都没有,只是个半吊子小混混。”
一天,我虽突然感觉自己不再是个机器人了,但自己毕竟还是自己。若说我有什么变化,我的人生发生过什么变化的话,不过是给不给周围添麻烦的区别,却从未作出过什么贡献。
“才没有那种事呢。光溜是个好人。要对自己有信心。”
少女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这还真是荣幸啊。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放在平时我恐怕不会当真吧,但现在实在情况特殊,我从满期待地反问了回去。
“那还用说,因为光溜最像爸爸了。都很不起眼,右眼都不太灵,都对女人没办法。我最喜欢使唤这种人了!”
“…………”
啊哈哈哈哈哈,占卜师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面对无可言喻的空虚,我只能拼死抵抗着。
“婆婆,你也笑得太过了。年纪一大把了,注意身体。”
占卜师继续笑着,直持续了一分钟才罢。也不知她是满足了,还是把肚子笑抽筋了。我当然希望是前者。
“哈、哈、哈——不,长寿还是要的。当年的娃儿也长大成人了嘛!……啊,这样啊。你这十年过得不错吧。”
……谁知道呢。别说是十年前,就连一年前的事都模模糊糊的。只有那些好事坏事还被窝珍而重之地藏在心底,仿佛昨天刚刚发生一般。
“总之呢。你在这里做生意让我们很困扰。下次就不会这样善罢甘休了,快找个地方隐居吧。再说了,看你从前就在免费占卜了,你应该不是为了钱吧。”
“不用你多管。我在你出生前就干着这一行了。不管给人添不添麻烦,不管有没有客人,我都要一直干到死。”
说服失败。这个占卜师不会听别人的……更何况是我说的话。
虽然无果而终,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交给组里处理。强行赶人是他们最擅长的行当了。
“我们走,未那。小孩子该睡觉了。”
我对少女说道。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婆婆说观布子之母已经不在了。可你为什么还继续占卜呢?看不到未来之后,不是好不容易轻松下来了吗?”
听完少女的一席话,占卜师充满自嘲的翘起了嘴角。
那表情好似苦笑,也可以理解为乡愁。
婆婆满脸疲惫地说道:
“为什么呢。现在想来每一件好事。我的人生全被未来吞了个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是啊。这种东西,只能给别人派上用场,对自己却是一种累赘。”
像在低声祈祷一般,她道出了自己所希望的人生。
“——————”
虽然十分微弱,但声音中却充满了自豪。
我的人生,因为一个少女而改变了。
是她,把我从事先确定的,可以目视的未来中解放了出来
虽然之后的人生充满了失败,但毕竟留下了些什么。
这个婆婆没有碰到此等因缘际会,但她终于自己所选择的职责。
“呐,光溜,我有个请求。”
少女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天使般的笑容。可恶的是,自己从未违背过这份笑容。
“……我听着,你说吧。”
“我觉得占卜师这个职业是很伟大的。这个城市需要观布子之母。或者说,我喜欢这位婆婆。”
“你就是容易喜欢上别人。……那你要我怎么做呢?”
“光溜就是喜欢明知故问。——还是说你想听我明说?”
“……算了吧。听你说了心情会更沉重的。”
骗过未那的妈妈……这不太可能,只能死谏了。不仅如此,还要尽量让这个占卜师出名。所谓送佛送到西,就是这个意思了。
“……问题大了。话说婆婆还不一定同意呢。”
“别在意我。我只做我想做的。”
“看吧,婆婆也干劲十足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对戴上眼镜的光溜还不是小菜一碟?或者说,那时应该称呼你黑光吧?”
“——你啊。”
我伸手揉起了疼痛不已的眉间。
可能的话,正不想提起起那个名字。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某人能够看到成功的未来,所以只能选择那个未来。
男人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在当下,还是在为未来活着。
不觉间,他已经沦为了被自己的未来所奴役的奴隶,没有意识的机械,成了只会执行名为未来的命令的机器人。
男人成了机械的炸弹魔,再挣了五年小钱之后,被一个杀人鬼杀掉了。
炸弹魔……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男人确实当场就死了。连同束缚着他的未来,和他的右眼一道被一劈两段。
炸弹魔败北后,为直逼眼前的死而瑟瑟发抖。杀人鬼毫不留情,正打算杀死为剧痛而呻吟的炸弹魔——却看到对方的样子后失去了兴趣,像个反复无常的猫儿一样离去了。
……看到名为仓密目琉夏的男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她想必是扫兴而归吧。
杀人鬼走后,炸弹魔被送进了医院。
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发生在立体停车场的爆破事件中产生了两名受害者。
一个是为了保护家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