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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字眼儿,一旦从水成波口中说出,从从格外爱听,她笑着说:“成波哥,啊不,水校长,你煮我,炸我都行。”
水成波瞪她一眼,挺怕人的,她不便再说什么了。
从学校往回走,从从还哼着: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她把成波的亲笔提纲抱在怀里,按在嘴上,捂在眼上,仿佛它是有血有肉,能笑会说的一个活人。
“成波,成波……”
一副痴迷人魔的神情。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教个小学的唱歌,绰绰有余,她找成波,是为了寻找他的支持和亲近。
田从从把提纲看了两遍,就胸有成竹了。为了证实一下她的成功,她还对着镜子演习了几次,从表情到表达,她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还低声细气地唱了一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成波也没让她非教什么歌子不可。农村的小学,没有什么现成的教材,能唱几支歌子就行,包括《酒干倘卖无》之类。
原则就是“内容健康,朗朗上口”。
至于“健康”的尺度是什么,成波更没具体指示,那就全靠任教老师心领神会了。
直到快一点钟,从从才睡下了。
她刚盖上毛毯,忽然想起来,这几天弟弟总是天一黑就出去,挺晚才回,就像今晚,可能他还没回来。
从从又爬起来,拖上鞋,走出屋子,到丕丕屋的窗子下面往里看,里头漆黑一片,不过,从从还是看出,床上没有人。
“这人,到哪儿去了? ”
从从把村子里的同龄人过了一遍,只有李宝弟人过伍,跟丕丕能“纸上谈兵”乱侃一气,但要有个条件,没有烧酒,俩人是侃不成的。
可她看不出丕丕喝了酒更看不出有醉意。
丕丕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令人怀疑的神情。
他天天跟谁在一块儿?
从从心间放人了一个疑团。
回到她的屋里,从从好一会儿没能入睡。刚刚打一个盹,院子里忠于职守的公鸡,就喔喔地报开了时间。
她今天早点起,是因为开学的日子到了。
东边屋里有了动静,母亲边穿着衣衫,边过来,对她说:“吃点东西吧? ”
从从不置可否。
母亲到春灶上,往锅里添上水,开始点火,火光白烟一块儿从灶膛往外扑。
从从走过来,帮母亲烧火。
“妈,多煮几个鸡蛋吧! ”她这样说,与其说在商量,还不如说在下命令。母亲决不会拂逆她的愿望。
从从可以看出,母亲对她最近的状况表示满意,那眉毛疙瘩,舒展开来,脸上也涂了笑意。
“你晌午不回来了? ”母亲试探着问。
“今天开学,事情挺多,不回来吃午饭了。”从从显然在撒谎,火光照出她的兴奋和俏丽。
母亲点点头,锅里放了十个鸡蛋。
煮鸡蛋的工夫,丕丕披着衬衫从屋里走出来,脸上的睡意还没退尽。
“姐,我能不能享受几个? ”他走到从从面前。
从从放下柴火,把他拉到一旁,悄声说:“丕丕,老实交待,搞什么地下活动? ”
“我又不是八路军的交通员! ”丕丕笑嘻嘻地说。
“你不告诉我,就自己煮去。”从从说着,准备离开他。
丕丕的手指在她嘴上一按:“嘘! 你不能悄声点! ”
从从胜利地笑了。
母亲在灶台上忙活,根本不注意这姐弟俩神神秘秘干什么。
“鸡蛋熟了,我凉在盆子里了。”母亲说,“再熬点拌汤哇? ”
“好好,熬吧! ”从从连忙说。
丕丕把姐姐拉到墙角处,这儿立着许多去年的葵花秆,当柴火烧的。
别人的视线到这里就被遮断了。
丕丕说:“姐,我还正想找你,汇报汇报。”
“鬼精! ”从从哧地一笑,“顺杆子就爬上来了? 这么多天,咋不请示也不汇报? ”
“顾不上呀! ”丕丕笑着说,“我不能谎报军情哇! ”
“听你说,这回是八字有了两撇了,对不对? ”
丕丕点下头。
“丕丕,你是不是在搞对象? ”
后生又点点头。
从从心里又惊又喜,到底当过兵,行动雷厉风行,神不知鬼不觉,就搞上了。
“谁? ”
“你猜哇! ”
“你这么神秘,我咋猜? ”
丕丕在她耳朵上说:“她就是月——果! ”
从从没有惊讶,而是不安地问:“她,她跟你好? 月果,可是咱们芨芨滩的人尖尖! ”
“看你说的,姐姐,月果不愿意,我还能按住人家压手印呀? ”
从从说:“你真有眼力,姐姐支持你! ”
丕丕把她的手一拍:“多会儿咱们也是统一战线。姐姐,我看爸爸妈妈的阻力不会小。”
“还有大姐,她早给妈说过,在城里给你找对象……”
“这事,我能当家,别人的意见,只能供我参考。”
姐弟俩的话渐渐低下去,变成耳语,担心母亲听见他们向纵深发展的谈话。
“将来,爸爸妈妈要反对,我找水老师去给他们做工作。”丕丕说。
从从的心抖了一下,沉吟地说:“他,肯吗? ”
“咋不肯? 谁有了难处,水老师都肯伸出支助之手。”丕丕充满信心。
“但愿一帆风顺。”
“哎,姐,我看你近几天喜眉笑眼,碰上什么高兴事了? ”弟弟改变了话题。
“我? ‘民办’上了,为人师表了,能不高兴? ”
“哄我! ”
“少瞎说! ”
“看看嘴不硬哇! 姐姐,我真心希望,有个男人爱你。”
“会有吗? ”从从的声音颤颤的,这会儿天亮了,从从的脸色有点‘苍白。
“过来吃饭。”母亲喊他们,姐弟俩只好暂时结束交谈,到春灶跟前喝拌汤。
“给你,鸡蛋。”从从把盛鸡蛋的盘子推到弟弟面前。
丕丕向她投去含义深长的一瞥,笑着说:“姐,你可表里不一呀! 让人是个礼,锅里头没下米,你的眼睛里头伸出两只手,拨拦我哩! ”
从从在他的脊背上爱抚地打了一下。
“当了两年兵,嘴头子倒磨快了。”
丕丕嘻嘻地笑了。
吃过拌汤,丕丕说,他要去起山药,从从用一块大手绢把鸡蛋包上,满面春风地向学校走。
半路上,碰见宝弟,从从立刻沉下脸,目不斜视,想从他身边过去。宝弟挖开手拦住她,认真地说:“从从,我能不能跟你说说话? ”
从从想给他几句难听的,但转而一想,似乎不妥。从根本上说,宝弟并没有干下对不起自己的事,再说,自己成了老师,以后要注意形象和影响。
水成波不是谆谆告诫自己吗:“从从,为人之师,可得处处注意自己的言行,己之不正,焉能正人? ”
是啊,出口不逊,岂不有损老师的形象?
她用冷冰冰的口气说:“李宝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宝弟,还加个李,”后生气哼哼地说,“从从,我那天喝多了,说了些屁话,你不要计较,行不行? ”
从从不做声,一脸不屑一顾的神情。
前几天,白白找见她,拐来绕去,刚说到这个话头,就被她生气地打断。
那次谈话,是在苏家的房顶上进行的。地方高,又没人打扰,还十分凉快。
从从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白白就无法代行红娘之职了。
“从从,我知道你想跟谁好,”宝弟一副破釜沉舟的果决,“可你就不回头思谋一下,那可能吗? 那现实吗? ”
从从的脸哄的一下红透了,也同时失去了冷静,怒目圆睁,扔过一句话:“葛针地里头放毛驴,有你入嘴的地方? ”
宝弟似乎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不恼不走不气,看着她说:“从从,你不心疼自己,也该心疼一下水老师。”
田从从一下愣住了。
他听出了宝弟话里的“骨头”,被击中要害而又不想承认的痛苦,使田从从的脸成了灰白,她几乎摔倒,宝弟急忙过来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宝弟说:“从从,爱别人和被别人爱,中间没个等号不行呀! ”
从从已经心灰意冷地直想哭。
没想到,平时稀里糊涂的宝弟,对问题看得那么一针见血,那么入木三分。
她只能有气无力地说:“你,走,走开! ”
宝弟向她行个军礼,很听话地走了,一边走,一边频频回顾。
田从从手里的鸡蛋,差点掉在地上,宝弟走远了,三三两两的娃娃们又打又闹地出现了,他们是去报名的。
从从努力使自己恢复常态,跟他们一块儿往学校走,她昏昏沉沉的,有的娃娃们向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听清,答非所问。
手里的鸡蛋变得像千斤石头,从她的心里坠下去,坠下去。
今天的好心绪,全被宝弟破坏了,双腿沉甸甸的,迈不出步。
到了设在村子东面的学校里,娃娃们像一群蜜蜂,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