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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隐隐约约感到,白白这样发愤,好像要做出点样子给海海看似的。
来到放衣裳的地方,大青一丝不挂,趴在沙窝里,从他身上散发出一阵阵的渠水和太阳的气息。
二青在离他哥不远的地方,如法炮制,也拥了一堆黄沙把自己包住。
大青在衣兜里摸捞出烟袋,装上烟叶,点着吧吧地抽,他十分节俭,至今还不敢奢侈地抽纸烟。
二青把他拉到这里耍水,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哥! ”
“嗯。”
“我有个打算。”
“想干甚? ”
“眼看搞养殖的人家多了,光凭以前的办法,无法摆脱小生产者的经营方式,是不能适应商品经济需要的,必须搞工厂化生产,尽快使产品转化成商品,我想闹个饲料加工厂,充分利用咱们这儿当柴火烧的葵花头,养猪、养羊、养鸡、都能用,提高……”
他这套粗浅的经济学,对大青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大青只念过两年小学,跟文盲没有多少差别。
“咋? ”他吐出烟袋,表示茫然。
“半个月前,我到城里农机厂考察过,他们生产的粉碎机带上柴油机,挺适用。哥哥,你能不能把存款借给我点儿? ”
“唔? ”大青坐起来,恍然地吭了一声。
“行。”
“多少? ”
“两千吧。”
沉默立在他们中间,大青又摸摸索索地装烟。
二青也没指望一次成功,他用缓和的口气说:“哥,咱们应该想远的干大的,从根本上改变落后的生产方式才能致富。你回去思谋一下,看我说的有点道理没有。”
大青仍然不做声。
那点钱可来之不易,是他一窝一窝从猪儿子身上抠出来的。麦收一结束,大青又准备卖猪儿子了。
二青不逼他马上表态,他边穿衣裳边说:“说给妈,我迟点回去。”
他向引弟家嘹了一眼。
“哎呀,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
突然,尖利的哭叫声从渠那边引弟家跳过来。二青心头一咯噔,连忙跑到渡槽上,过了渠,向引弟家飞跑。
“准是引弟寻短见了! ”这个猜测一出现,二青全身都凉了。
2
大青又抽了一袋烟,才把这杆从父辈那里接管来的烟锅收起。
他叫二青刚才的求助闹得心烦意乱。大青比弟弟年长七岁,早早地就分担了家庭的重负,没念成书,青春和灵气都扔到地里去了,他的思想境界中已形成一个“约定俗成”的概念。作为长子,不但必须为父母,而且应该替弟妹解愁。
如今,二青直截了当向他伸出手要钱,虽说二青肚子里道道多,干事情也还稳重,可是风险二字,是不论男女老少的,只要干一个事业,总要担点风险呀,万一——
他穿衣裳的时候,脑海中一片迷茫。
苏家在芨芨滩是独姓,最早从河南上来的。
大青家在李虎仁家南面,两家相隔有半里路,中间是一片庄稼,这几年,苏家几个强劳力全力以赴,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全部发挥,也没干过人家李虎仁,照二青的说法是:基础太差,在作横向比较时,起点有天壤之别。
苏家仍然住在“第一代”土坯房里,院子的围墙,用最原始最粗糙的“坷垃”垒成,上面连泥皮都没有,仿佛是饱经沧桑的老脸。
难怪二青在红烽中学读到初三,一篇作文备受语文老师的称赞。他以父亲苏凤河的脸为题,并且拉扯坷垃墙,淋漓尽致地发了一篇宏论,极言困苦生活给父亲刻下的烙印等等。
在全乡当年的中学生作文评选中居然名列前茅,拿了个一等奖,至今,那个红彤彤的塑料皮日记本还珍藏在他的木头箱子里。
大青肚里的墨水只有可怜的几滴,他没有弟弟的文才与想象,家庭的穷困,他是从自己没白没黑的劳苦中体味到的。
更确切地说,大青从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在打光棍的痛苦中认识到的。
不是他不想娶,是他娶不起。前几年,就是“平价”姑娘,没个一千大几也只能望人兴叹。可他们全家的收入,一年下来,除去一切开支,剩余的钱,仅仅够支付油盐酱醋用。何况,人家闺女一看这个毫无希望倒塌家,哪个还有热情?更不用提感情了。
最近这几年,生财的门路充分放开了,大青根据自身的条件,养了一口老母猪。这些年喂肉猪的人多了,大青居然积攒了有两千多块钱。这可是一大笔财富,他妈帮他保存,不知数过多少遍,还差三块七毛五,就是两千五百元整!
有了这笔雄厚的财力作后盾,大青妈妈财大气粗,也敢托小叔子凤池为大小子寻摸个对象了。
大青还想把房子翻盖一下再提亲,他妈的主意已定,先有了合适的闺女再说。
大青打算麦子全上了场,就再出去倒卖猪儿子。
通过几年的实践,大青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也学了不少本事。
起初,他只会卖自产的猪儿子,后来逐渐学到了二道贩子的本事,开始走乡串社,收上别人的猪儿子到货缺的地方去卖,一转手,也能赚不少钱。
要说搞活流通,大青的真本事比二青多,他只不过不善于总结也不善于表达罢了。二青称他为“二传手”,大青就很茫然地一笑。不管几传手,能挣上钱就行。
过了这座咯咯吱吱乱叫唤的跃进桥,他就看见了家里的昏暗灯光。母亲为了节省煤油,把灯头按到仅能维持活命的程度,白白假期复习功课,只好去村党支部书记田耿家“借光”。她的好朋友从从也需要并且欢迎她去做伴。
大青心绪很乱。
二青刚才一席话无异于给他出了一个十分难以回答的问题。弟弟的宏图大志能否实现姑且不论,就从手足情分上断然拒绝,大青实在不忍心。
大青在离烂院子不远的地方站住了。这里有一摊手腕粗细的白杨树,是妹妹在念初一那年种上的,白白有这么个与众不同的爱好,喜欢插柳栽杨。
自从上了初中,白白在房前房后种了不少树,她跟两个哥哥说过。她要开办“绿色银行”。
对这个新概念,大青似懂非懂,但银行的含义,他还是无师自通的,总之,是生财之道。他有机会也帮妹妹一把。
二青当然很清楚妹妹的现代意识,他不但口头上而且在行动上大力协助,几年工夫,苏家就有了一番绿树掩映的动人景象。芨芨滩被总排干的洗地碱水浸渍,种活点树不是那么容易了。白白的这个挑战,无疑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连田耿都赞不绝口:“白白给咱们立了一个样板。”
因为,整个芨芨滩,从一九五八年以后,姿影婆娑的芨芨面积锐减,到今天,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小片,向人们炫耀从前的丰茂。至于树木,也与日俱减,只有大队部后面的沙梁上,还得天独厚地保留了几堆白茨,一些红柳和一片有四亩大小的柳林。
田耿对白白的赞赏,可见的确是发自肺腑的。
大青在院子门口面对这些树站住了,他蹲在一棵树下面,又掏出形影不离的烟锅,从那只羊羔皮烟口袋里掏挖。
这时他心不在焉,这个动作只是出于习惯,他并不真想抽烟。
不错,苏家跟整个芨芨滩的人家一样,不论变化大小,总而言之是宽裕了许多。吃粮靠返销花钱靠救济的历史前年就宣告结束。这件事,盟报上还大张旗鼓地宣扬了一阵子,好像红烽乡脱胎换骨了似的。记者来了一群,把红烽大队闹得沸沸扬扬。
“但是”,大青不了解这个转折词的要命,可他明白,家境不过才有了点起色,如同大病初愈的人,没有死亡的威胁了。严格地讲苏家刚刚站在而不是越过了温饱线,稍不留意,或稍有懈怠,就可能发生滑坡,发生“复辟”,旧病复发,前功尽弃。
照二青的话说:基础差、底子薄、起点低、潜力大,只有一个有利因素。二青的脑瓜瓜就是灵,三言两语,就从理论上系统地加以概括了。
正因为这样,白白对那几个记者手舞足蹈的兴奋,很不以为然。
她家还远未从“贫困”的桎梏下挣扎出来呢!
记者采访苏家时,大青把弟妹两位“知识分子”推到第一线,就到地里锄麦子去了。他有自知之明,笨嘴秃舌,说不到点子上,有时还误事,这类“精细”营生,让他们发挥聪明才智去吧。
大青可比弟妹更清楚,他们家这条千疮百孔的航船,要想扬起富裕的风帆,是多么艰难与不易。
就拿二青那个“潜力大”来说,也不尽正确。
虽然,弟妹有文化、有知识,可大青知道,要把这“二有”转变成钱,并不容易。
一个人所共知,活生生的例子不就在眼前吗?
红烽村小学民办教师水成波,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