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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一个很肮脏很下贱的女人,我处理完更重要的事情后,自然要处理她。”
“你说啥?”
“我说得再明确不过了。你看你是在跟一个垂死的人说话,人之将死,其言也真。你相信有灵魂吗?你看,现在有一个肮脏的但渴望干净的灵魂在求你,按我从前的逻辑,肮脏啊干净啊这些概念全是扯淡的事,一个很浅薄的托辞,谁真正的干净谁真正的脏了,噢,你例外,我看你,是个圣人。”
“因为我穷?你是个读书人吧?”
“我还曾经是个写书人,那时候挣钱很难,可是每一分钱都干净,为了偷税,一笔万块钱的稿费,我会用三五个化名,填写十多张收据,尽管如此,那钱也是很干净的。我曾经很善良,我写的书啊电视剧啊,我没舍得写死一个人,我现在还后悔,我要是多写死一些人,将来下了阴曹地府,说不定会有些朋友。”
“你现在很为难?”
“非常为难。我的钱是特别不干净,但是这钱能帮助很多好人,比方说你,你现在就特别需要钱,我不跟你开玩笑,多了不敢说,百八十万的,只要你张嘴。”
“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大方?”
“你还嫌我夸你夸得不到位,不够狠?不够肉麻?理由不说了,只要你张嘴。”
柳东的心跳得很厉害,就是说心动得很厉害,但是他终于没有张那一嘴,尽管他后来是后悔得肝肠寸断,但当时他就是没有张那一嘴。如果现在喊他再来一次,说不定他会张嘴的,百八十万不敢说,三五十万还是敢接纳的。高明在他的遗嘱中说他曾经做过很多好事,他不会撒谎因为没这个必要,柳东也做过一些好事,柳东是凭心,而高明是凭钱,柳东只能收养一个鱼儿,而他可以收养成百上千个鱼儿,柳东只能捞起一个张小云,而他可以把府南河的水淘干,把那些鱼啊虾啊统统捞起来,于是人柳东对崇拜钱开始升级了。但是他收养鱼儿,他照顾丁爷和张小云,不是为了做好事,他是喜欢他们,他做好事是因为高兴,高明做好事却是因为害怕——这就是有钱人最信风水最喜欢烧香拜佛的原因。
他们沉默。高明大约一直在等柳东张嘴,但是柳东偏不张那一嘴,现在他敢抽他的中华香烟了,柳东拿烟的时候高明拿起打火机为他捧火,这样一个快死的亿万富翁为柳东捧火,柳东就很过意不去,他想他该说些安慰的话,毕竟人家坏到顶了还是想回头向善嘛。
“高明,你还是做过一些好事嘛。”
“做好事跟做好人,它不是一回事。”
“我是连做好人的心都没有,就是想到啥做啥,想到哪里做到哪里。”
“所以我说,做一个好人和有一颗好心,它也不是一回事,好事,好人,好心,你是活在最高境界,你有一颗好心,这是按世俗的标准评判的,不过我们谁能脱俗呢?”高明的眼光暗淡了,像一个小火苗正在熄灭,疲惫不堪地说,“你得帮帮我。”
“我尽量。”柳东犹豫地说。“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呢?”
敲门声后梁秘书进来了,说郑局长的电话,说你再不接他的电话,他要亲自过来了。高明说你跟他说,商业区的五个公厕,都承包给他那个亲戚,梁秘书说那李主任的话你叫我怎么回?高明说那就是你的事了,然后你一定要给郑局长补上一句——去你妈的蛋!梁秘书很诧异,我就这么说?高明说漂亮姑娘骂骂粗话,效果更好。梁秘书走后高明说,你都看见了,就为了五间公厕,这些天多少人多少关系找上门来,他们都知道我是快死的人了,还这么不依不饶的,不依不饶啊。
“可是,可是洪雨呢?你终于还是要给她一个交待的呀。”
“那当然,种瓜得瓜嘛。”
大生活45(1)
丁爷明天要出院了,邱大姐来给他理发,边理边说丁大贵,你今天给我一句实话,你到底要酒还是要命!丁爷说都要或者都不要你想啊,没有命了我拿什么喝酒?没有酒了我拿什么活命?邱大姐就给他头上下狠手,痛得他吱哇乱叫,咱们温柔点成不成?老喜鹊,这名儿谁给你嚷嚷出来的,哎哟,其实这喜鹊跟那乌鸦,基本上就都是一码事儿,冬天里都站一枯枝儿,叽叽呱呱胡叫,哎呀,我说您这是理发还是褪毛呢!
张小云也要出院了,柳东为她办好了出院手续,在她病房门口他看见了她的父亲,他一眼就看出他是她父亲,他们太像了,就让一让,请他先进屋,张小云看见他后极端惊讶,爸,你咋来了?谁叫你来了?她爸就很心虚的样子,反正也是没啥事儿,想你了,和你妈一商量,就来了,嘿嘿,身体好些了吧?张小云还是很生气,说你们为啥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大老远地跑成都来事先总该打声招呼嘛,万一我不在呢?她爸说不会,你在,我们知道你在,要不是因为路费太贵,你妈也来了。张小云说你们是不是老糊涂了?她爸说话就有些嘀咕了,我下了火车,在这大城市转悠了半天,这成都变得太快了,好容易才找到这家医院,不错,这医院很不错的。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小云,至少你该问问你爸爸累不累,渴不渴,至少你该先让他坐下来,至少他是你爸爸。
张小云却说,谁叫你那么不懂事?你要来,至少给我打个招呼嘛简直是没名堂!活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我让你们来了吗?她爸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终于火了,我们不懂事,我和你妈,我们再穷再难,我们给你凑钱做那MTV,我们再不懂事,也没有想到要去寻短见!你别忘了,你的生命,是我和你妈给的,你不想要这条命了,你想一走了之了,你给我们打声招呼没有?你给我们商量没有?你的生命是我们给的,你不拿它当回事,我们拿它当回事,你不心痛,我们心痛!这样毛过以后她爸又开始嘀咕了,我来成都,你妈就是喊我给你带这些话,还有你最爱吃的我们自家种的大番茄,我没想到路上这么热,都坏了,磕磕碰碰的,坐半天汽车,又坐一天火车,都坏了,我走了。她爸真就走了。张小云说爸,你等等我,就撵出去,这时候她极端仇恨地看了柳东一眼,柳东知道他这回是把祸事闯大了。
老苏提了很多礼物来柳东家,历史上从没有这样的事,这个公鸡嘴很活跃,到处啄食,爪子也厉害,到处薅刨,但是全身铁得是无毛可拔。娇子香烟,全兴大曲,狗东西这回是连鸡尾巴都拽下来了,肯定有事来求柳东的,而且是大事。现在的人求人办事,一般先要兜圈子,兜得你晕晕乎乎了他才给你最后一下,老苏当然也不脱俗:
“柳东,都以为你发大财了你咋还这么穷?”
“那是没沾上你老人家的光。来,抽烟。”
“我早戒了,不瞒你说,抽不动了,也抽不起了。”
“那你还有闲钱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今天也就是从你家门口过,很久不见你了嘛,这没有抬杠的日子,还真是闷得慌,没别的事,你就假装我是来串了一回门,我,那个什么,我还得去看看那谁……”
“你等等,你有事儿,你肯定是有啥子事。”
“那就还是先来一支烟,他妈的,不抽也是白不抽了,这破铜烂铁的日子还有什么过头?抽死一个算一个,早死早了早投胎,说不定混上一个好人家呢。”
柳东冷眼看他的表演。
老苏说:“柳东,我晓得你现在是攀上高枝儿了。”
“我攀啥子高枝儿了?我连麻雀都不是,谁还把我当凤凰了?”
“高明。”
“高明是,噢,高明。”
“我没说错吧?我听他手下人说,他现在拿你当了祖师爷了。我没胡说八道吧兄弟,没有不透风的墙。”
柳东说:“行啦行啦,有啥话你对直说,狗鼻子真灵啊你!”不无得意地。“我跟高明,也就是这几天才开始真正有些交往,要说攀高枝儿还说不好谁攀谁呢。”
“你看,我一寻思,这事儿找你,算是找到根儿上了。你听我说,高明手里有五间公厕,五间哪!你知道每间公厕每月能整多少钱?养活你我是绰绰有余,你要能从他那儿承包下一两个来,柳东,你我还扫啥子大街哟!”
“高明,那个是快死的人了,你我让他消停会儿行不行?”
“快……死啦?高明快死啦?那你就更该抓紧哪。”
“有很多人对他是不依不饶,你我就饶了他吧。老苏,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从前没有他的时候,你我也过得挺滋润,算了。你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你再提回去像个啥?”
“我也不晓得花了多少钱,这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