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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最高境界了,可他呢,不是剩皮就是剩馅儿,要不就是只剩下酒而没有花生米了,从来没有圆满过。
小蜂喝酒时的表情也很痛苦,人生在世五个字,酸甜苦辣麻,酒中居然占齐了,一个人再傻再没有经历,只要他会喝酒,总结起人生他也能说得八九不离十。小蜂边喝酒边感慨,唉,难啦,真是难啦。
小蜂,你那点难你算个屁,放出来都听不见响,你操心吃操心穿操心零花钱你还是操心星球大战了?你一天到晚好吃好喝好耍你也要说难,真是饱鬼饿鬼都在叫!吃点儿菜你这个小傻瓜,你再难你能难过鱼儿了?小小年纪就要自己在社会上混吃混喝找地方躲雨找地方栖身,你听她说过难没有?你这个瓜娃子哟,要知足哟,你有钱包没有,拿出来我看看。
小蜂的钱包很热火,有很多老人家,很慈祥很随和的样子。
鱼儿,你的钱包呢?
我没有钱包但是我有钱。鱼儿从不知哪里就抱出一个瓷做的小肥猪,小肥猪笑得更慈祥更随和,鱼儿说要把它砸开才数得清有多少钱,小蜂说我来砸,柳东说不要砸,鱼儿你大概算一算,有多少?鱼儿说有十鹅块,十鹅块多一点,本来还可以多三毛钱的,但是前几天老师号召给灾区同学捐款捐物时她把这三毛钱捐了。小蜂说三毛钱不够买根儿油条的,我一捐就是一百元!柳东说是啊,你捐那么多钱就相当于你在成都的大街上请别人吃氧,你缺氧吗?来,张开大嘴你随便吃,甭管谁买单,可劲儿造!这种客谁不会请?这种人情谁不会做?当然如果在珠穆朗玛峰那样的场合,你也这样请人吃氧,你就要先想好自己的下场,懂我的意思不?我请鱼儿吃氧的时候我的海拔很高了,但是我爱鱼儿,就是在珠穆朗玛峰或者更高些的随便什么峰,我都敢请她吃氧!
鱼儿今天表现很好,柳东喝多少她给续多少,但是她看小蜂的那种眼神,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她要叫小蜂捏了耳朵转圈儿了。
吃点儿菜小蜂,空腹喝酒那是要缺氧的,你爱你妈不?
爱是说不上,喜欢吧,相依为命嘛,但是我现在特别不喜欢高叔叔。小蜂再去端酒杯的时候鱼儿怔怔地看他。
柳东说小蜂,你高叔叔说不定是个好人呢,虽然我不喜欢他,很多好人我都不喜欢,我就是好人你看我喜欢自己吗?你该和高明交朋友,像你我一样,成哥们儿了就大家不缺氧,你我是不是哥们儿?那就听我一句劝,好好的,咹?好好的!
小蜂说柳东叔叔我晓得你是生我妈的气了,哎,我咋没有两个妈呢?不过你放心,有我。
有你,有你,有你有我有明天,还有的是氧!
小蜂又晃晃悠悠了,丁爷爷说你,唉,高叔叔家有一个很大的鱼缸,闹的是啥子水族馆,都有一条鱼肚皮朝上了,狗日的还是在游还是在吃鱼食……如果是个人的话,早就完球了……
柳东背小蜂往回走的时候,对自己是千叮咛万嘱咐,你不能摔跤啊,你一摔跤那就大家缺氧了。小蜂在柳东背上含含糊糊说,柳东叔叔你放心,有我!柳东说,有你,有你!小蜂说我叫他们过不好,有我!柳东说你我这顿酒是白喝了,给你讲了那么多革命道理你咋就听不进去呢?你给高明和你妈同时捣乱,他们不联手收拾得你遍街上鼠窜那我就亲自动手了。
不出柳东所料,洪雨嫁给高明后他们过得很不好,他们什么都不缺,但是缺氧,偏偏就缺最要命的,氧。
他们一开始是梗在丁爷的问题上。
在柳东看来,丁爷是座山。一个人活到七十岁了,如果你还没有活成山,乱云飞渡不从容,那你就是白活了。丁爷还不到二十岁就当了美军的战俘,在战俘营里他就活成一座小山了,回国后那些喳喳哇哇的烦心事,把他活成了一座大山,换一个人,早就被整成天坑了,而丁爷却成了山,能用铁钉子和水果糖就酒而不显穷愁潦倒的窘迫神态,人微言轻却敢就任何事物直抒己见,且一针见血,何等样潇洒何等样的铮铮风骨,简直让柳东佩服得五体投地。文化大革命时丁爷只挨过一次批斗。从前有一部志愿军的电影,电影里有一支歌,歌中唱道:姑娘好像花一样。有傻瓜批判这支歌,说姑娘好像花儿一样,招蜂惹蝶的不革命了?丁爷反驳说姑娘好像猪一样,你们就踏实了?就革命了?丁爷于是被揪将出来,作为残渣余孽斗了一回。在韩战中历尽磨难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他没想到祖国母亲已然给他扳起了通天大叫,他从首都划船来了成都,投奔一个当时很有权势的亲戚,那亲戚不冷不热地打发他到一家地方国营的餐馆当了小工,从此便不再有往来,但丁爷的那点儿底细,街邻街坊家喻户晓,在文化大革命中,把战俘很不好归类,红五类肯定不搭界,和黑五类又也不巴谱,有人就发明了一个“麻五类”,把那些红黑之间两头不落实的可怜虫一网打尽,作为残渣余孽,成了批斗会上的“听用”,黑五类的队伍不够整齐时就选拔一两个听用站上主席台,帮助批判者和被批判者双方都壮声势,这天却主要是批丁爷了,文化大革命的绊脚石丁大贵,作为听用的丁爷成了主角。丁爷一上台就划船,把自己说得比刘少奇还坏,然后说姑娘肯定不能像花,那就成植物了,更不能像猪,那就成动物了,这样大家就更不踏实,姑娘应该都是铁姑娘,延河畔上的女石匠,铁锤手中拿,石砧明又亮,破顽石开大坝奋战在水利工地上,大家就笑一阵,最后也没有给丁爷说个所以然,都没有和牌这一把就黄庄了。黄庄总是比我输你赢鱼死网破温柔得多。丁爷没想到高明这回是给他扳起了通天大叫,见张和牌你划船?你窜无所窜。
大生活27(1)
高明总是很晚才回家。生意场上的人,回家早了反而不正常,除非你把生意做倒桶了。他喝得很多,东倒西歪地一边换拖鞋一边解领带,虽然洪雨早睡了他也还是要喊她:洪总,洪总!洪雨从楼上下来,只穿了睡衣。
“洪总,给口水喝。”
洪雨给他倒杯水,坐在他身旁,轻描淡写说医生不让你这么喝酒,高明说医生的话能听,耗子药就能吃,噢,我都谈好了,按理说你是餐厅老板,这些谈判该你亲自出马,我先跟人谈,'奇''书''网'我算哪个庙的和尚?洪雨说我最烦的就是边吃边喝边说事儿!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吸了两口,在法国水晶的烟缸里掐了,她掐烟的姿势,和李圆圆在监狱讯问室里掐烟的姿势一样高贵典雅。高明说合同呢,噢在这里,你签字吧。洪雨说你觉得合适你就签呗。高明说你是法人,得你签,我跟你说你餐厅里的那些破事儿,我就帮你办这一回,下不为例,洪总,我还要一杯水,我们说好了,你的餐厅一开张,跟我就再没有一分钱的事,噢,我想起一件事来,我绝不为难你,反正你看着办。你说。丁爷,那个丁爷。洪雨说丁爷咋个了?高明说你不能留他。为什么?反正你是不能留他。洪雨笑笑说,一个整天喝得迷迷糊糊的老爷子,你就容不下他,你也真是。高明说我说过了,你是餐厅法人决定权在你,我只是建议,我有建议权吧?洪雨底气不足地说,那我要是否决你的建议呢?高明说,这件事我们就算说定了,你的餐厅,只要有丁爷在,我是决不再踏那个门。洪雨怔怔地,丁爷把你得罪得就这么深沉?高明摇晃着站起来:
“我做人,两条原则。第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第二,睚眦之怨,不共戴天。没有第一条,我活不到现在这么好,没有第二条,我长不到今天这么大。”
丁爷很喜欢去正在装修的餐厅,神气活现地指手画脚,他对这个即将开张的大餐厅充满自豪感,渐渐地一些手下人开始称呼他“丁总”了。餐厅的名字叫“广东老乡”,丁爷觉得这名字不如叫什么轩什么楼或者什么堂来得鲜亮,去和洪雨商量呢,洪雨就只是笑笑。
一辆装满桌椅的卡车驶来,丁爷和众伙计七嘴八舌指挥司机倒车,倒,倒,倒,好,停!洪雨从餐厅出来,说丁爷,这些力气活路,你让他们年轻人干去。丁爷满面春风说这还用您操心?我的身子骨,我自个儿知道心疼,嗨,等等,等等,把这椅子我们昨天退了货的,怎么又拉来了?你小子是干嘛呢?送货司机说丁总你不会看花眼了吧?丁爷把那椅子翻过来,下面几个粉笔字:134,瞧见没有?你小子怎么糊弄起丁爷来了?哟,忙中出错忙中出错,丁总你先冒根儿烟,一点小毛病,你老人家何必呢?丁爷把椅子在地上晃悠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