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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怒吼:“我知道你在,把这个鬼帘毡给我扯掉!我要看见火塘跟门。”
看见你——该死的!他在心里气喘吁吁地补充。
可回应他的,依旧是寂静。
“你进来!”他咒骂着撑起身子,试图爬起,可被绑住的身体让他更加沮丧和愤怒。
“我堂堂七尺男儿,竟只能装熊、做缩头乌龟!你——该死的……”
“就算我该死,你犯得着赔上命吗?”帷毡后传来芷芙的声音,显然她一直在那里。
“你给我滚过来!”常惠以双肘支撑身体大吼。“扯开那破毡子!”
毡子被拉开,芷芙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如果这是破毡子的话,天下就没有好的了。”
见她终于露了脸,常惠厉声说:“你给我听好,从今天起,休想再摆布我。”
芷芙倔强地站着,一言不发地凝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一睁眼就发火。
“拿我的裤子来给我穿上!我不要再绑着这该死的夜壶!”
“你还不能起身,这腿还有点肿。”
“鬼扯!”常惠瘦削的脸颊因激动而发红。“你不动,我就自己来。”
看出他的决心,芷芙慌了,急忙跑过来按住他,早已喊得精疲力尽的常惠仰面倒回床上,而他的两条长臂立刻搂着她,将她紧勒在胸前。
“放开我,你不能太用力。”芷芙恳求他。
“那你得答应我三件事,否则我们就这样下去。”他面颊紧绷。
其实芷芙可以轻松地脱出他的控制,但她害怕那样会激怒他,导致他挣扎而伤及他的腿,因此她安稳地趴在他的身上,与他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僵持着。
“你要什么?”望着常惠眼瞳中的自己,芷芙心情有点异样,声音转柔了。
与她的目光交缠,呼吸相融,心跳相合,常惠的心情改变,声音也轻了。“我要你!”他脱口而出。
“那我,就是你的。”她理所当然的回答,并歪了歪头,表示她一直都在这里。
他眼里闪过耀眼的光芒,随即皱眉。“欺我现在没办法做到,嗯?”
“没有,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她温顺的回答,彻底抚平了他的怒气。
常惠暗叹,芷芙恐怕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呢。
想到这儿,他蹙起了眉。“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芷芙轻轻点头。“你恨我让你睡觉。”
呵,原来她知道。
怒气再次被激起,他严厉地说:“对,我就是为那个生气。”
喘一口气,他继续道:“我醒来已经三天了,可你不让我起床。嗅到胡人膻气,你就把那天杀的毒药塞进我的鼻眼里,让我装死,那算什么?”
“那不是毒药,是迷药。”她不服的纠正。“我也没让你装死,你有呼吸。”
“哈,那种呼吸我宁肯不要。”他冷哼。“你在折断我的傲骨,知道吗?”
“我在保护你!”
“你保护了我的肉体,却杀死了我的尊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芷芙,你天真单纯得不懂男女之事,却又世故老练地,把一条色狼从容地玩弄于股掌之中。你用邪恶的手段伸张正义,用正义之手操弄邪恶,你是个难懂的女人,我很困惑。”
两人亲昵地搂抱着吵架,这种感觉十分怪异。
芷芙想起身,可每次挣扎,都导致他勒得更紧,她只好把两手撑在他头两边,让自己的脸与他稍有距离,才认真地说:“你不必困惑,因为你已看透了我。可是你真的认为被他们拖去铁炉干活,就能保持你的傲骨吗?”
常惠当即回答。“当然 ,宁愿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更不能装死保命。”
她不解他为何要这样摧残自己。“站着死,最后还不是要倒下?”
迎着她探索的目光,常惠慷慨陈词:“身躯倒下,气节长存!”
芷芙仔细凝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就是正能压邪的原因,是吗?正气永存,邪不胜正?”
“正是。”常惠为她的受教倍感欣慰,松开了手。
“既然明白了,那你就该晓得,迫我装死躲过匈奴人的胁迫,对我来说,与怕死的胆小鬼躲在洞里是一样的,那会让我今后无颜见人,连面对敌人,也气短了三分。”
“……我只想保护你,没想到那会让你为难。”芷芙感到颇为羞愧。
常惠的手,圈着她修长的颈子将她拉近,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我明白,所以我没有掐死你。”
虽然他的双手稍带了点力,但芷芙感觉到的只有怜爱,并无威胁。
“明天他们再来时,我不会再给你下迷药。”她给出了保证。
“你永远不能再对我做那种事。”常惠说。
随后,芷芙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三件事:把所有带子解开,把他的裤子取来,保证永远不再喂他迷药。
那开下午,匈奴人没来,常惠吃了点碎肉羹后,在芷芙的搀扶下,在毡房内练习走路。感觉伤口虽然很痛,但幸好没有伤及骨头,所以并无大碍。
可因先前中毒和发热,他的体力尚未恢复,只走了一会儿,就累得不行了。
芷芙扶他到火塘边坐下,正劝他慢慢来时,突然,她变得紧张起来,并匆匆跑到门外探看。
常惠猜出,一定是她异常灵敏的耳朵,听到了匈奴人的脚步声,因此也戒备起来。她稍后进来时,常惠大喊:“不管来者是何方神圣,不许再迷翻我!”
“不会。”芷芙安抚他。“是额图。”
“哦,让他进来吧。好多天没见了。”
额图进来后,看到常惠坐在火塘边,先是大吃一惊,随即笑嘻嘻地跑来,从怀里掏出几个面饼。“将军醒了?”
“醒了。”常惠看见他也很开心,惊奇地问:“你干么还带食物来?”
额图把面饼交给了打算做晚饭的芷芙,脸色阴沉地说:“原先该给咱的肉干和稞麦,都被太子府给卡了,现在这点面饼,是我悄悄跟厨娘要的。”
“你是说,太子府把人犯每旬的两条肉干、五斤稞麦都抢了?”常惠质问。
额图愣了愣,旋即冷笑道:“他害不死我们,就想要饿死我们,对吧?”
“有我在,他饿不死我们!”芷芙坚定的答。
“我宁愿饿死,也不准你去求他,或者求匈奴王。”常惠当即厉声制止对方。
“我不会。”芷芙说。
“我们有足够的羊奶,而湖边有野菜,湖里有鱼,荒原中有野兽,我们会有东西吃的。”
她乐观的情绪很有感染力,让愤怒的常惠和忧心仲仲的额图都放松了。芷芙把大铁锅支在火上,熬煮羊奶,常惠则坐在一边按摩自己的伤腿,并跟额图说话。
由于火很旺,毡房里很暖和,他没有穿袍子。
看着被包着厚厚草药的小腿肚,他手指沿着腿骨上下按摩。
这几天醒着的时候,他多次看到芷芙为他做这个动作,那让他酸痛的腿部很舒服,而她告诉他,这样的按摩,还能让他的腿部肌肉保持强壮。
第8章(2)
说到强壮,常惠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掐掐自己的脸,好奇地问:“我昏睡了这么多天,按理说不吃不喝,应该瘦成皮包骨的,怎么没见瘦呢?”
额图说:“当然是夫人喽,她喂你的。”
“真的?”常惠惊讶地看着芷芙。“我能张嘴,却没有醒来?”
芷芙没话说,头垂得很低,双颊的红晕一直延伸到颈子下。她根本不懂掩饰,羞涩和慌乱都清楚地写在脸上,让常惠心头打了个问号。
“是啊,也许你要梦里会吃东西。”没有发现异状的额图,仍自以为是的回答。
“芷芙,是这样的吗?”常惠把问题丢给了身边的女人。
“啊,喔……我想是吧。”芷芙支支吾吾,脸咋得像火焰。因受不了对方的注视,她朝对面的少年喊:“额图,过来帮我搅着,我去拿样东西。”
没等额图接手,她就埋头跑出了毡房。
借口!拿鬼的东西!
常惠心里暗想,不由更好奇,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昏睡五天却没饿瘦。
夜里,当这个问题再次被常惠提起时,芷芙没有借口逃避,而她的单纯和常惠的聪明,也让答案很快被揭晓:她以口喂他。
“你就像这样哺喂我?”常惠把她拉到怀里,深情地吻她,在她口中呢喃。
“是的……”
“为了让我健康强壮,你付出了这么多,我该怎样谢你呢?”
“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她的愿望是如此简单,却意义深远。
而他,对她也有相同的愿望,他多么希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