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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第2期 … ’九五年科幻文艺奖征
王晋康
10·15
下午陪雅倩去珠宝店,为后天的舞会置买行头。
一枚以色列钻戒,一串意大利项链,再加一条紫貂披肩、135万元。
5年前我终于把这只白孔雀拖进爱巢,曾使不少人羡慕。不过,漂亮的鸟是要用金钱喂养的。我总是不大理解女人(尤其是美女)狂热的购买欲,如果丈夫有钱又惧内,这种狂热甚至发展到疯狂。
不幸这两点我都占全了。
不过雅倩确实迷人。晚上,她穿着半透明的睡衣,在落地镜前一遍一遍试首饰,她的容光比钻戒更照人。我忍不住从背后过去,吻吻她丰腴白润的肩头,雅倩报以热烈的回吻。
我早就发现,她的热情与我付出的金钱数恰成正比。承认这一点实在有伤男人的自尊心,可是我没办法。
我确实被她降伏了,心甘情愿。
10·16
早上仍陪雅倩出门。雅倩已坐上汽车了,我正要出门,听见妈妈喊我。王妈正扶着她下楼,我赶快迎上去。
妈妈说:“坚儿,明天是你爸爸的忌日,你别忘了啊。”
我忙赔笑道:“怎么会呢,我记得清清楚楚。”抬头看见老爹的遗像,正盯着我,满脸嘲讽与玩世不恭,似乎在说;“小子,你骗得了你妈妈,可骗不了我。”我朝他挤挤眼。
老爹确实不是凡人,出身草莽,白手起家,30年挣就亿万家产。60岁他撒手西去,把偌大家财留给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有时我常胡思乱想:如果老爹事先知道这个结局,他还会不会苦挣苦斗一辈子?
有人说老爹是卖假药起家。恪守为尊者讳的准则,我家中从不谈论此事,不过私下我认为并非虚构。记得老爹一次醉后吹嘘,说他卖的婴儿万宝丹和超级猫王耗子药,都用的是精面粉、四环索之类正经材料,无论对小孩子还是小耗子都绝对无害。后来才发现四环索能使小孩子的牙齿变黄,他对此颇为痛悔。
妈拉我坐到沙发上,从上到下摸我。摸摸脸颊、胳膊、胸膛,是胖了还是瘦了?50岁双目失明后她常这样做。我尽量耐心地任她抚摸,一边侧耳听着大门外的动静。
妈摸到我曾患小儿麻痹症的左脚,问:
“还是那样吗?走长路还疼吗?”
我佯笑着说:“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7岁时做的脚内翻矫正术很成功,但多多少少还有些跛脚。这始终是妈妈心中一块阴影,是我自尊心上一块脓疮。
妈妈叹息说:“都怪我呵。”我听到雅倩不耐烦的喊声,忙不迭连声道:“妈,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得赶紧去公司上班,我走了。”
10·17
舞会很盛大,但我已经毫无兴致了。
与雅倩跳舞时,我感到她越来越冷淡。大部分时间她撇下我坐冷板凳,自己则兴致飞扬,搂着一个个美男子全场飞旋。
回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下车后挣脱我搀扶,噔噔噔自顾往前走。我苦笑着摇头:守坚呵守坚,何苦来哉?135万元买来两天的热情,然后是长达10天的冷淡,这已是百试不爽的规律了。
不过也难怪雅倩。舞会上的富姐儿们个个搂一个白马王子,英俊潇洒,比蜡人还精致。她却摊上一个相貌平平又有残疾的丈夫,这种羞辱不是一枚钻戒一串项链所能补偿的。
整个晚上我小心翼翼,生怕冒犯雅倩。上床后老老实实呆在床这边,不敢碰着她。两人都瞪着天花板不说话。
半夜,雅倩侧身过来,把手臂轻轻搭在我身上,我又惊又喜,试探着把手伸过去,雅倩果然没有拒绝。一阵亲昵后,雅倩抬起头说:“阿坚,一定要把你的左脚治好,花多少钱也不在乎。”
我苦笑着说:“我7岁那年,父亲就为我请了名医。现在我已经35岁了。”
雅倩热情地说:“没关系。我打听到一个地方能治,是陪我跳舞的一位漂亮的绅士告诉我的,叫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
我疑惑地问:“赛斯与莫尼?”
“对,要不就是赛斯与麻雷,那儿能治任何病。那个绅士还说,即使你想换脑袋也不是办不到,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当然,这是开玩笑。”
我说,是呵,钱。
雅倩热烈地说:“不怕花钱,需要的话我把首饰都卖了。”
我不忍拂逆她,勉强说:“那好吧。”
雅倩高兴得抱住我猛吻一阵,憧憬地说;“等你的脚治好了,咱们去舞会上跳个痛快,让别人眼红。”
我想告诉她,那时你的首饰可能已卖了,没有首饰你还去舞场吗?不过我没说出口。
10·30
22世纪赛斯与莫尼公司确实气派!与它相比,我的公馆只不过是一间鸡舍。
这是一幢无比壮观的大厦,类似埃及金字塔结构。基石是乌亮的黑色大理石,大厦通身镶嵌着彩虹玻璃,在阳光下闪耀着梦幻般的色彩。一道巨大的三角形水幕从大厦顶端漫流下来,水池中的喷泉随着音乐声舒缓地变换力度。
大厦前方有一排几人高的铜字:Science and Money·22 Century。
科学与金钱。
大厦两侧立满了名家雕塑,一个个男女裸体展示着健与美的力量。大厦中央的公司徽章却是一个硕大的外圆内方的金钱,似乎与凝神沉思的塑像不大协调。不过在这雍容华贵的气势里,极俗也变成了极雅。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40多岁的秃顶男子,西装革履,相貌和善,像笑弥陀一样给人以值得信赖的感觉。我总觉得他与我老爹有某些相似处,不是外貌,是外表上的令人信赖感?我说不清。
他满面笑容地在大门口迎接我们:
“欢迎夫人和先生提前来到22世纪。”
他介绍说,这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网罗了全世界的科技精英,运用了很多属于22世纪的尖端技术,尤其是生物技术,几乎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至于敝人,”他不无得意地说,“10年前加盟本公司后的微薄贡献,是把科学与金钱联系起来,为真理之火浇上利润之油,提供了公司的飞速发展。”
我低头看看他的黑色烫金名片:钱与吾,公司副总经理,促销部经理。
钱先生殷勤地问:“请问我能为二位效劳什么?”
我问他能否治疗跛脚,他扫一眼我的左脚,毫不经意地说:“毫无问题。”
“真的?”我激动地说,“是不是再做一次矫正术?”
“不,我们不会做矫正术。”
我大失所望,讥讽地问:“你不是说几乎可以做任何事情吗?”
钱先生心平气和地说:“我们不会做矫正术,就像我们不会用金刚钻修补破碗一样——这在200年前还是很常见的职业。因为科技与大工业生产的高度发展,现在使用一次性产品更为廉价,至于质量就更不用提了。”
他说,多说无益,请先看看我们公司的展品厅再洽谈吧。否则,宋先生可能把我看成卖假药的江湖郎中了。
我恼怒地瞪他一眼。当然,他不会是有意冒犯我。
我从未见过如此气魄的展厅,一开始它就显示了震撼人心的力量。大厅里苍茫一片,随着脚步声,一排排顶灯依次打开,延伸至几乎无穷。我们走过屏风时,华灯大放,一个个通体透明的水晶展厅突现在面前,里面是——
一条条人腿、人臂、躯干,全部密封在水晶柜的真空中。
雅倩惊叫一声,紧紧偎住我索索发抖。我觉得应该显示一下男子汉的胆量,就轻轻拍拍她的面颊,我自己也觉得嗓子发干。
钱先生大笑起来:“不要怕不要怕,这儿绝不是孙二娘的人肉作坊,这些都是高科技的产物。要知道,生物除了生殖细胞外,其它任何细胞实际上都含有复制自身的全部DNA信息。一旦激活它,那么一块皮屑、一截发丝都能复制一个不失真的克隆人。我们从全世界精选了体格异常健美、智力超绝的人作为父本,从他们身上取下一块皮肤进行DNA激活,就培育出了你们眼前这些产品。”
我厌恶地问:“培育出一个人,然后大卸八块,分装在各个展柜里?”
钱先生优雅地摆摆手:“NO,NO,请不要用这些血淋淋的字眼,我们绝不这样做。因为其一,这违犯了‘不得复制人’的法律;其二,虽然复制人没有法律地位,即使大卸八块也算不上杀人罪,但毕竟太残忍了。我们用的是科学的、文明的办法。”
他说,当受激细胞开始发育时,只需做一个精确的显微手术,使无用部分萎缩就行了。也就是说,一个细胞只发育成一条腿,或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