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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菊羞惭地慢慢仰起头,定晴一看,“啊!是水云?”黄菊顿时惊得颈挺舌僵,是喜,是羞,是怕?噌!她像坐在电门上迅速站起来,恰似一根木杆戳在屋子当中。
杨水云两手叉腰,眼球尤如被钢钉钉在眼眶里,活像个关帝庙里门后边的大肚子周仓。一动不动地瞅着黄菊面黄肌瘦,焦头烂额的窘相。突然,两人同时发出惊叹:“哎呀!你是?”
“大嫂?”“水云?”
黄菊上前扶住水云的胳膊,哽咽噎语,泪眼愁心;杨水云百感交集,泪花障目。
杨水云立即转惊为喜,对着婆婆和惊奇万状的丈夫说:“这是俺大嫂,俺经常向你们夸奖的黄菊大嫂。”随即拉住黄菊枯瘦的大手,非常亲切地说:“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刚才在街里俺还埋怨他不该把不三不四,不知根底的女人往家里领,现在可高兴啦!见到了日夜思念的大嫂。”
杨水云的丈夫刘祥福摸摸箍住秃头上的白毛巾,乐地合不拢嘴,说:“巧!巧!真巧,无巧不成书,俺做了件大好事。”
“还站着干啥?”杨水云婆婆更是乐不可支,柱着拐杖下得炕来,用拐杖头戳着地,说:“还不快领到你们屋里去,给她换套新衣服?贵客到了,祥福,你去街里买点菜,早点做饭。”
杨水云在黄菊地搀扶下,一跩一晃地从西院北屋出来,走在通往东院的夹道里,说:“真想不到会是你,今格头晌午一对喜鹊落在东院的枣树上,当时俺想难道今格有喜事,真灵验,喜鹊把你给叫来了。”
“是碰巧,也该咱妯娌俩重逢。”黄菊说。
“在街里俺那口子说领回家一个落水女人,俺当说是要饭吃的。”杨水云将黄菊领到自己住的五间大北屋,叫黄菊坐在炕沿上。
黄菊自觉地站在炕跟前,说:“你看俺身上脏的,还不如要饭吃的,比叫化子还狼狈,俺在这站会儿吧,别弄脏了你的铺的。”
“没关系随便坐,俺给你找身衣服。”
“你有福,找了个好男人,水云,顺心了吧?”黄菊羡慕地说。
杨水云一边笨拙地翻箱倒柜找衣服,说:“瞎猫碰见死老鼠,算碰对了,这得感谢姚联官那龟孙子,想害俺,千方百计的算计俺,没想到,这一步走对了。”
黄菊指着宽敞的大北屋眼气地说:“你住的这宅子多气派,一进二的大宅院,比过去地主住的还好。你看这屋里,桌上摆的都是老古董,桌椅条几都是雕花红木,箱子柜子都是上好的木料,油漆得锃亮,你炕上的被子都是绸缎做的,你也会拾掇爱清洁,把房子收捡的比洞房还好看。”
杨水云说:“不瞒你说,他们家老辈子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他爹是败家子,吃喝嫖赌抽,样样拨尖,再大的家业也搁不住他极度地挥霍,没几年就被他折腾穷了。不过,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因祸得福,土改时他们家划了个中农,还是团结对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下这么点家业。”
黄菊看着水云找衣服的吃力劲,心疼地说:“看把你累的,别急着找,俺身上的衣服都干了。咋这么笨,几个月了?”
“八个月了,笨喽好,人家都说身子笨是闺女,俺想生个闺女,将来老喽,还是闺女和娘亲。”
黄菊条件反向地立刻想到自己失散的闺女翠英,伤感地说:“唉!你说的对,你这一步走的是对!”
“翠英找到了没有?”杨水云关切地问。
“实话对你说吧,俺这次出来就是往开口市去,找俺翠英的。”黄菊说。
水云婆婆不知何时柱着拐杖进了屋,听见黄菊的话尾,就问:“怎么,她大嫂,你有个闺女在府里?”
杨水云从箱子里挖到炕上一大堆衣服,说:“你就别打问了,俺大嫂的闺女不在府里,是灾荒年丢了!”
“啧啧!太可怜呀?几岁上丢的?”婆婆问。
“三岁上。”黄菊回答。
“在哪儿丢的?”
“在冯村。”
“咋丢的?你往冯村干啥去了?”
“唉!一言难尽。”
“你可受跌难了,咋不去找?”水云婆婆听到这种伤心事,拽起袖口就擦眼泪。
杨水云说:“不叫你问你非问,一句话说不清,倒引得你伤心了。回那边屋子里歇着去吧,俺叫大嫂换换衣裳。去吧,慢点走。”
杨水云婆婆步履蹒跚地戳打着拐杖走了,杨水云帮着黄菊换上一件白洋布上衣和蓝洋布裤子。黄菊可惜地说:“这么好的衣裳穿在俺身上掉成色,弄脏了多可惜。”
杨水云说:“女人一辈子不穿几套漂亮衣服,枉做一回女人,你看那些洋气的女人长得标致吧?其实都跟咱差不多。人靠衣裳马配鞍,谁也不缺胳膊不少腿,比她们没少长一样东西,光着腚都一个模样,谁穿戴的时髦谁俊俏。”
“你还是那张嘴,啥话都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来,把这双鞋换上,兴大点,前头俺给你塞了团棉花,凑合着穿吧。”
“她大嫂,洗洗手脸吧!”水云婆婆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颤颤悠悠地端着一个不大的铜脸盆,里边只有一盆底水。
黄菊慌忙上前接住铜脸盆,说:“大娘,你还给俺端洗脸水,真是的,看把你累的,真过意不去,叫俺说啥好呢?”
“没啥没啥,俺走得动,不老,刚齐头七十,你洗洗吧。”
“大娘,你好福气呀!娶了个好媳妇。”黄菊当着婆婆的面夸水云。
“可好呢,又会做活又孝顺,就是嘴厉害点,得理不让人。”婆婆对水云是贬褒各半。
“俺可没照着你老人家不讲理,别冤枉好人。回屋走吧,这没你的事。”杨水云嫌婆婆多事。
黄菊架着水云婆婆送到门口说:“心直口快好,比闷葫芦强,有话不说,光动心眼,你摊上那样的媳妇就苦了。”
“是,是,俺这媳妇的肚子里闷不酸面条。你别送了,俺去看祥福回来没有,该拾掇锅做饭了。”老太太扶着门框下了台阶。
“娘,你别管了,一会儿俺去添锅。”杨水云在屋里喊,婆婆好像没有听见,戳打戳打走了。
“你婆婆多疼你,水云,没见你烧香,咋修下这么好个婆婆。”
“上了年纪的人事多,停一会儿又要来了。”
被水云说中了,她婆婆不大工夫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说:“她大嫂,你洗好了没有?叫俺用剩下的水潲潲院子?”
杨水云照着黄菊努努嘴,意思是俺没说错吧?黄菊擦着手脸说:“大娘,你别管了,洗好以后俺潲吧?”
“哪能呢,你是客人。”水云婆婆站在门口不走。
“啥客人?俺在家啥都做,水云知道。”
“也是个做活的人。”水云婆婆自言自语地走了,“看这风刮得暴的,满院子是堂土。”
“春盛呢?”黄菊问起水云的儿子。
“上学去了。”水云说:“这会儿兴放学了,贪玩,不好好学,不知又野到哪里去了。”
“长高了吧?两年不见了。”
“窜了一大截儿,快撵上俺了。”
“还姓姚吧。”
“改了,谁姓那臭姚,刨起根本是汉奸的小子。现在干啥都讲成分,出身不好,什么社会关系复杂,学都上不成。”
杨水云歪屁股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在炕边上耷拉着,问起了姚家庄的事:“大嫂,你出来后家里就剩二嫂了,她咋样?”
“唉!别提了,不在了。”黄菊将蓝梅的情况扼要地对水云说了一遍。
水云鼻子酸酸的,为蓝梅的不幸遭遇难过,两行热泪已挂在两腮上,说:“谁知两年前的分离竟成了决别,在一块是有时筷子碰牙,牙咬嘴唇,离开后俺整天想着你们俩个嫂子。咋没人去找找,起码把身首找回来入了老坟呀,真可怜,死了还在外漂流着。”
黄菊说:“你别难过了,怀着孩子,别伤了胎气。当时俺听到噩信,哭了数日,每天晚上一合眼就梦见她朝俺笑,天一黑,静下来耳边就听见她唱小曲,跟着了魔似的。后来俺买了些黄纸,黑纸,紫红纸,给蓝梅糊了几身衣服,捏了些金元玉,在村东口烧了烧,才慢慢地淡去了。”
“娘!娘,谁来啦?”刘春盛敞着怀进了屋。
“你大娘来了,还不叫大娘。”
“大、大娘!”刘春盛结巴着喊。
“哎!春盛长高了,在外边见喽可不敢认,跟你爹一样,虎头虎脑的。”黄菊喜爱地摸着刘春盛的头。
“大娘,多住几天吧!”
“你大娘来了就不走啦。”杨水云插话。
“好,俺、俺四叔咋、咋没来?”
黄菊立刻收起了笑容,水云抢着说:“不许你提那王八羔子,说了多少回了,怎么记不住?”
“是,”刘春盛说,“刚才俺奶奶叫喊、喊你们吃、吃饭。”
夜阑更深以后,万簌俱寂,久别重逢的老妯娌俩,毫无倦意,谈得热火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