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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天性冷情薄欲,一个终年无害笑脸,纵算当年因她的返宫与否而起阎墙,都不见如此怒形于色。孰底发生了何事?是她不知不晓不曾参与的?
第四章(下)
桃花坞里桃花林。顾名思义,是个不乏桃花的地方,只是时令不对,满园桃树已为苍翠碧色所替,中间杂以青涩小果。
“良大哥,麻烦您将这碗药替我端给高小姐,好么?”忘忘满脸恳求,十足诚意。
忠厚鲁真陈良大哥面色当即赭红,一如之前每一回。“好,君大夫。”
忘忘对那疾去壮影暗施鬼脸:我真是善良呢。
“君大夫,您看出良儿喜欢芊儿?”高夫人从旁问。
长眼睛的人都很难看不出罢?“陈大哥是个好人。”
“唉~~~”高夫人支颐苦叹,“良儿的确是个好孩子。先前,是我们看不上他,为此,我和婆婆还曾几度龃龉。而现在,是婆婆认为芊儿不配了。”
“为何?”先前的“看不上”或可理解,毕竟陈良只是一位捕快,与知府小姐的身份相比,算是高攀;而现在的“不配”,由何而来?“因为高小姐遭人退婚还是罹患心病呢?”
“唉~~”高夫人再度苦叹,珠泪滑眶而出,“因为芊儿已非处子之身……”
“……”忘忘无语。
“那个小畜牲,害了芊儿一生啊。可我和她爹却只能将这辛酸咽下去,谁让他是小王爷呢。”高夫人愈说愈悲不自胜。
“陈良大哥并非世俗的庸腐之人。”忘忘道,“他看着高小姐的眼神,心疼怜慕,却没有微丝鄙夷。高夫人如果还中意这个女婿,不妨对陈大哥的心意旁敲侧击一番。”
“会么?他仍是心疼芊儿的么?”高夫人眼前一亮。
“只是,高小姐能否接受他呢?”
高夫人面色顿黯,“是啊,芊儿现在谁也看不到……君大夫,你提过的那蚀心草……”
“高夫人不是已然否决了那项提议么?”
“……初始,小夫人是想,如若芊儿连我们这为人父母的也一并忘记的话,教我们夫妻情何以堪?但转念又想,不管如何,芊儿始终是我们骨肉相连的女儿,她忘了,我们就当重新生过,教她认得也便好了,不是么?”高夫人凄凉道,“不然如此下去,她迟早将自己逼进死路。”
忘忘沉吟:高夫人已是病急乱投医,她却不能盲目着手。“虽是忘忘所提议的,但真若动用,需要慎重再三。高夫人还是在高小姐偶有的清醒之时,征询她的意见罢,另外也需取得知府大人的认同。而我,更要提前设法测一下蚀心草有无其它并发毒性。”
“也好。”高夫人颔颐。
蚀心草,当真能蚀人记忆,有孟婆汤水之效么?
——————————她是否该找一座庙门,虔诚拜谒一番?不然何以但凡出门,总要碰到不洁之物?
这两人,她并未“见”过,却“听”过。在茶楼的雅间里,一壁之隔,拿着女儿家的名节情痛高谈阔笑。今日得见本尊,原来生得这等面目。那男人不若北方男子粗壮黝黑,薄有姿色,想必正是恃着这皮相自诩风流撞骗痴傻女儿。
“世昌哥,你可要明白,我不是那高家傻妞,你有一点对不起我,我都不会饶你!”
“哪会哪会,宝贝茹儿,世昌哥疼你都来不及,那高家傻妞又蠢又呆,连你一半也及不上,……”
这茶寮不大,不只卖茶水,茶叶也有。忘忘原只为父亲买他最喜喝的烘制花茶,不意听到了她不喜听的。想来那日她不应下甚泻药,口舌生疮散或更适宜。不过,毕竟这两人和她毫无恩怨牵扯,走罢,不成料——“君大夫?您是君大夫?”
“……阁下是?”
“小的是对街的猪肉张,小的老婆是您给接生的,您忘了?”
“……嗯。”对不起,她本就是忘忘。
“前两天小的到颐安堂想着给您送两斤新鲜猪肉,谁知扑个空,掌柜说您为知府小姐看病去了是不是?”
似乎没错,可似乎哪里不对……待猪肉张大哥寒喧完毕兴冲冲去了,看着眼前忽换了这两张脸,她赫然想到哪里不对了。“二位有事么?”
“你是高家那个傻妞的大夫?”率先出声诘问的,是将军小姐。
忘忘尚未作答,将军小姐的“世昌哥”已道:“那个傻妞是不是还那么蠢?是不是镇日叫着‘世昌哥’妄想着我能回心转意?……”
这张嘴是够贱哦,怎么办呢?真要调配一方口舌生疮散么?还是……
“小大夫,你长得还算不错,做大夫委实可惜了?小王爷我最懂得怜香惜玉……”
“世昌哥,你眼睛瞎了还是当我不存在?这样的货色都能惹起你的兴趣,你饥不择食,你欺人太甚!”将军小姐揪住情郎襟口作河东狮吼。
忘忘尚在思忖着如何招呼那位“世昌哥”更妥当,忽闻语意闲凉。“小猫儿,你的尖牙利爪呢?这么任人辱骂委实不像你。”
“你不觉得,那人会很面熟么?”忘忘莞尔一笑。
“谁人面熟?”
“小王爷啊。”
“何意?”
“……”她抿笑不语。那厢——“茹儿,男人三妻四妾本为平常,世昌哥不会委屈你……”
“你敢!我废了你,也废了那些狐狸精!”将军小姐嘶吼一声,就像忘忘扑过来。
尽管忘忘实在是不解他们的勾当干她底事,但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闪了开去。
将军小姐收势不住,少了几分优雅地跌趴在地,竟当场号啕大哭,惹来情郎柔语安慰。
趁隙,忘忘抽身扯乎。“霄燕七步”殊异其它轻功之处就在于,闹市行走,外人看来稀松平常,足下却是一步作十,须臾后,已避离风暴旋心处。
直至拐进了僻静巷道,脚下步子才放慢下来,偏首笑问身侧如影随形的男人:“阎堡方,适才看见那位小王爷,观感如何?”
“何意?”
“不觉得似曾相识么?”
“他与本堡主何干?”
“不过,他毕竟嫩了些,不及阎堡主的优容高段,但归根结底,你们是一类人罢?”
“小猫儿!”他怒吼,当真是怒了。她,她,她竟将他归划到和那样不堪人种里内,她,她,她……“他也配!”
“阎堡主,那位小王爷或许不济事了些,比不上阁下的雄韬伟略,但单以对待女子论,他和你不都是一类人么?同样,依恃着祖宗基业,自以为天下第一,视女子为玩物,视情感为敝屣,以薄情为乐事,拿寡情佐三餐,兴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君忘忘!”他气极,怒极,恼极,“本堡主杀了你!”
“杀了我你便永远输了,你甘心么?”
“输了什么?”
“你只所以执意追我回堡,不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你么?你不允许你的人生里有这项败绩是不是?”
他竭周身之力,将气血沉了下来,如若不然,难保不出手掐断那条小颈。“记得本堡主曾经告诉过你罢?莫爱上我。本堡主从来不希望被身旁的女子爱上,因为我无法回以她们所希翼的。而你不是第一个没有爱上本堡主的女子!”
忘忘拍手,“好极了,是个令人欢喜的告知。”
“君忘忘,跟我回去!”
旧话重提?“莫非堡主又有什么贵客需要忘忘侍奉了?”
他咬牙,“你不能怪我。那个时候,如若不是你制了我的穴道,我不会任你去,我已经想要改变主意了,是你……”
她猫眸一冷:“这么说,倒是忘忘自讨苦吃了!”
他面色一窒,“我……我晓得,你怨我开始便不应该逼你……但是,本堡主已经习惯了,阎堡也已经习惯了,父亲也曾将他最宠的小妾……因为,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令阎家人在乎的,所有的一切,均可以作为工具……本堡主向来情浅,纵算将慧儿送回京师,也不曾刻意想念,本堡主以为那一回也不过……日久养下的习惯不易改变的,对不对?”
这个男人近似惶恐的音嗓倒是听得耳鲜,但她凭什么要受他们阎氏薄情家风的连累?“阎堡主,你的心事不需对我坦诚,忘忘和阁下,没有那么熟。”
她执意为两人划出蕃篱的措辞再度惹他火气喷薄,“君忘忘,你莫忘了,本堡主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那又如何?”
如何?“你属于本堡主!除非,本堡主不要你!你将永远属于本堡主。”
好冷的笑话。“堡主,你在谈永远么?薄情的阎堡主,竟然奢谈永远?”
他不理她的讥讽,只管铁口直断:“你是本堡主的!”
忘忘掀唇一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