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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她的家门,可以为他待茶用餐,却不容驻留,是这样的罢?
至少,她没有避他不见,对罢?上官自若收拾起心情,轻快扬步。
———————————————颐安堂,忘忘现下效力的主家。
为了得空培植药草,与主家达成的雇佣协议是,只有半日坐堂,时间自每日未时至酉时。主家允了。
因为她首遭出手便医好了知府夫人令全城杏林束手无策的怪症,数月功夫,“小女华佗”的声名已打得响亮。以致每日,自她踏进药堂到离开,几个时辰内,不会有闲暇时光。
今日里稍事清闲,原以为能好生坐生品一杯主家沏好的龙井佳茗。不想,一顶青呢小轿迤逦而来,给她接进了知府大人的府邸,准确地说,是知府小姐的闺房。
知府夫人在她身后抹泪心酸,“君姑娘,你救救小儿罢。她这个模样,都要心疼死我这当娘的了。”
舐犊情深,的确令人感动。可是,她要如何医?心病需心药,这位知府小姐患得是古往今来太多深闺玉质最易患最常见也最无药可医的——相思病。
知府夫人泣诉爱女的遇人不淑:知府千金与人自幼订亲,原本该唱两小无猜郎情妾意的桥段。但在半年前,一纸退婚柬打碎闺阁绮梦。情郎琵琶别抱,与将军千金四目相对情订终生,知府千金百般挽回,仍是旧情难续……
总而言之,知府千金遭遇到了喜新厌旧的古老戏码,且因她属于“厌”字后的那个,所以芳心受损,抑郁成疾。
忘忘怀疑自己是否铁石心肠?为何对着知府千金的苍白花容,她难为所动?她委实想不透彻,是不是一定要如此,方能彰显为情所“苦”?若对方回应的,是同量同等的情感对待也便罢了,实则恰之相反。在明知遭逢薄情寡幸的情形之下,仍抱着这份薄幸镇日品咂不放,以期将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我见犹怜,如斯的痴情不悔,原谅她,这一把同情之泪她很难掬下。
看啊,知府千金形容憔悴、美眸失神,仿若生命在她,已毫无可恋。完全听不到床前有疼她如命的母亲在饮泣呜咽……
“高小姐。”纵然不愿,但知府夫人好歹曾大方相助,她总要尽一份医者职责。“您听得到我说话么?”
没反应。
伸出五指晃个来回。
没反应。
“她总是这样么?任谁的话、任谁的人,都看不见、听不见?”
知府夫人含泪摇首,“有时也听得见,也会与我说一两句话;有时她哭闹起来,更令人撕心裂肺。”
看这位母亲,她先前那个怪症,周身痒红,嗓音失声,想必有几成是因了这女儿而起。
“都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会哭闹或者与你说话呢?”
“唉,”欲语泪先流。“世昌那个没良心的小畜牲,因为是老王爷的老来子,对我家女儿恣意伤害。这半年里,他找过芊儿三回,每一回都哄回了芊儿,可是一旦那将军千金回头找他,又把芊儿甩下弃之不顾。芊儿这个傻孩子,哪禁得住他的反复呢?我和她爹也是又气又恼啊,可能怎么办呢?”
不给他反复的机会不就可以了么?
原谅她,如果不是对着这么一位咽泪悲伤的为人母者,她还真想送知府千金两个字——“活该”,或者大方一点,四个字,“自取其辱”。
“她的心被拘禁在狭小一处,挣脱不得。所以闭目塞听,以为世间除了那负心男子,再无他物。知府夫人,忘忘道行尚浅,找不出应对之道。但想着让高小姐放开心胸,看看世间风光,该会好一些罢?”
知府夫人大力攥住了忘忘手儿,“君大夫,老身就指望你了。其他大夫不是说一句‘心病尚需心药医’转身走了,就是开一些只能使芊儿整日昏睡的方子敷衍。你也是个女儿家,合该知道女儿家的辛酸罢?”
再次原谅她,若不是念在知府夫人有恩于她的份上,她也很想潇洒地“一句‘心病尚需心药医’转身走了”。
“高夫人,高小姐的病确由心起,如果她自己无法自困囿她的小天地里放下出来,任谁也爱莫能助。”迎着那双哀凄婉求的慈母眼,只得又道,“不过,忘忘可以尽力而为。”
“真的么?”知府夫人破涕为笑,似乎听在耳中的,不是大夫说的“尽力而为”,而是“药到病除”“手到擒来”之类。
“首先,给高小姐换间闺房罢。”不是说青梅竹马么?想必这闺房时少不得可令人触景伤情、物是人非的感叹,高小姐这等痴情女子,最喜欢吟咏“物是人非事事休”了罢?
“好,好,好。”
“再者,请丫鬟多扶高小姐到园里走走,哦……”园里花花树树会令痴情女子忆起昔日的花前月下罢?“到户外走走最好,最好是高小姐以前不曾去过的地方。”
“对,对,对。”
“还有……夫人是她的娘亲,多亲近她,体贴她……”
“是,是,是。”
辞穷。“……先是这样罢。”
——————————————冤家路窄?也不是,毕竟自己和人家,连相识都称不上,哪称得上“冤家”?
她从不欣赏高家小姐轻慢自身式的痴情,但听有人在隔壁以一种如此不屑骄狂的语气谈论一个为他心碎神伤的女子,她更是极不喜欢。
“那高芊儿,是任我搓圆揉扁。不信,如果我此时去找她,那傻妞会扑到我怀里,求本少爷别再离开她!哈哈……”
“哼,你少得意!本姑娘可不是高芊儿那个笨蛋,如果有一天你敢这么对我,我管你什么小王爷,我会亲自拿剑了结了你!”
“哪敢哪敢,你是我的心肝宝贝……”
茶是喝不下去了。忘忘对上官自若道:“上官哥哥,我们到别家罢。”言罢径自出了雅间,正巧扫见店家小二端着几盘精致糕点欲送进隔壁。她快走几步,得以和他侧身而过。
身侧的上官自若对她的动作自然不会没有察觉,不解问道:“里面的人你认识?”
忘忘猫眸眨眨,“不曾见过。”
“那你……你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不曾见过的人下手罢?”
“多跑几回茅厕而已,不妨事。”
“为了什么?”
“因为他不只是人贱,嘴还贱。”
上官自若一愣:他没有看错,方才自忘忘眉目间,弥闪过的,是一丝戾色。
知府夫人再请“小女华佗”上门。
好茶精点过后,知府夫人问道:“君大夫,你说过我儿这病最好能多见多看多走走多动是不是?”
差不多罢。多见多看,方会晓得这世间除了那污烂男人,还有春花秋月;多走多动,将心自庸人自扰的困囿里解脱出来,方不会在自怨自艾的天地里夸张悲伤。遂颔首。
“小夫人在这锦州城外三十里处,有娘家留下的一处别苑,四季鲜花不断,极是美丽。小夫人欲带我儿前去静养,君大夫认为如何?”
“很好啊。在清静幽雅的环境里,或可令高小姐能淀下心思,反省自身。夫人在旁再细心呵护,温柔开解,高小姐的病情定会有所起色。”
“那小夫人欲请君大夫和小夫人母女一并前往,如何?”
“……?”
“小夫人这个不情之请,还请君大夫念在小夫人的爱女心切,予以成全。我儿饱受情伤,小夫人业已力交瘁。君大夫同行,在旁施医用药,总会有痊愈希望。君大夫,小夫人求你。”
“容忘忘想想,如何?忘忘毕竟签有主家,还有双亲要照料。”
“不妨事,不妨事,颐安堂不必费心,本夫人可命他们给君大夫留着这个位子。若君大夫的亲人愿意随咱前往更好,反正那处宅子已经是小女痊愈后的诊金。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小夫人安排几个丫头上门服侍也是好的。这几日,府衙捕快多在君大夫居家方圆近处巡视,管保那些地痞不敢再上门滋事。君大夫,这是百两订金,小夫人可立据为证,我儿病愈后,那处别苑定作尾金相付。如何?如何?君大夫?”
忘忘自知再推搪下去,惹来一个恼羞成怒,她便是放着敬酒不吃偏讨罚酒了,“高夫人,不如将地址相告,待忘忘将手头一切安排妥当后,便上门和夫人会合?”
“这……”
“忘忘身为大夫,总不好将诊到半路的病人抛下,有负医者之责罢?”
“三日可够?”
“五日如何?”
“……好。小夫人和小女在别苑待君大夫五日。届时,小夫人派人轿接君大夫。小夫人也将别苑地址誉抄给君大夫,若君大夫可提前了事,请尽早前来。”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