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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明清寒敛袖一礼,“明某也算见了北方事物的不同,告辞。”
“恕不远送。”明家公子是在讥他这阎家堡主不知礼数?毕竟当日他在明园为客时,受到的礼遇不弱。抱歉了,明公子,好走呦。
————————————————醉花轩。
“依依,我多年积蓄尽在此了。粗略计一下,许有个三四万两,还有这些,是位于北沿城南街的两三处店铺房契,你拿了它们,为自己赎身也好,另起炉灶也好,随你支派。”
依依望着案上物什,万针刺心不过如此,他……怎能如此伤她?难道在他心中,他们之间竟只是这样么?那她多年的企盼、等待、苦守算什么?
“我在北沿城还有些势力,今后若有人找你麻烦,找他们助你,相信看在我的面上,他们不会坐视不理。”
“你……要离开北沿城?这一去,要很久?”久到需要安置料理她的存在?
“这一回走,也许不再回来。”他有几分怜惜地抚着她的发,“你好生保重自己罢。若能遇到真心对你的,从良嫁人或许可行。只是,要保护自己,莫让别有所图者人财两得。”
她要他们做什么?她要的,是……他一直明白的,不是么?只是,他不想给。她以为,他终有一日会给,恁多年来,他的身边不曾有过别人,除了……“有人和你同行么?”
同行?上官自若苦笑,他的确暗中派了人随护她不假,但她绝不会允他同行,此一去,任重道远呀。“总会有的。”
“妾身可以知道是谁拥有这份幸运么?”
“唉~~依依,你不必如此。你才情出众,相貌美丽,上苍已然厚待于你。莫让自己成了怨妇,爱惜自个一些,好么?”
“上官……”妾身要的,是谁的爱惜,你焉能不知?为何……
“我要走了,依依,若此生无缘再见,上官在此祝你一世安乐。”转身,移步,启门,迈足……
“上官!”依依扑过去,抱住那道决绝的脊梁,“上官……”她竟连一句挽留都说不出口,只因说出口了,男人的拒绝更令她无助难堪。“容妾身再你抚一曲《凤求凰》,可好?”
上官自若心底叹息,背影未转,颔首。
拭琴拨弦,情丝牵牵,哀绝绵延,山高水长……“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兮求其凰,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曲儿未竟,人儿已杳。徒留万种相思,惹上心头。
——————————————“阁下可是上官总管事?”甫出醉花轩,一道清朗嗓音将他跫步拦截“阁下是?”上官自若端量眼前人,只一眼便知道他不曾见过,否则如此丰采俊雅的人物,他不会全无印象。
“在下明清寒。”
笑眸内一簇暗光随闪即逝。“明清寒?在下听得好生耳熟。”
“明某在此处久候上官官事多时,可请上官官事移步,找个清静去处,在下有事相询。”为免唐突,再道,“事关忘儿。”
上官自若怎会不知?“在下有急事需尽速离城,有什么话,你我便走便谈如何?”
“也好。”
两人并肩齐步。明清寒诘道:“在下打听得来,上官官事是忘儿的义兄,可知忘儿现在何处?”
“走了。”
剑眉蹙起,“可否明示?”
“忘忘她离了阎堡,离了北沿城。”
“进山应诊?”
“他如此说的么?”上官自若好笑,“明公子,在下不妨直言。她这一去,难有归期。而我的离开,也为寻她。”
明清寒驻足,“阎堡主出言诓骗?”堂堂北方霸主,怎会出言无状?
“在他,许不是诓骗。那个人,向来认为对任何事物均成竹在胸,他以为他还会寻回忘忘。”上官自若也随他停身,“不瞒明公子,你和忘忘的过往,我是晓得的。在下这次追寻忘忘,追到了,就是一生一世的不放手。至于明公子要怎么做,尽请自便。”
明清寒微怔。
上官自若拱手,“忘忘去处,必是中原。”言讫足下大步再无停顿,“遨游四海兮求其凰”,他要去了。
明清寒望他背影,黑眸深湛如墨。
……(本卷结束) ……
第三卷
第一章(上)
“忘忘姑娘,”谢管事进得室来,蹙着两道已然参差的花眉,“听说您要走?”
忘忘恰将行囊整理完毕,将两张药方递给他,“谢管事来得正好。这两张方子,一为补,一为疗,夏日到来之前,一日一方,两方齐用。贵公子身上的病症应该不会再犯了。”
谢管事接过,称谢后道:“忘忘姑娘,住得好好的,为何要走呢?可是有哪里招待不周?”
忘忘嫣然笑道:“谢管事客气了,忘忘自到了府上,二十几日来,被奉若上宾,吃喝用度都是顶好的,哪里谈得到‘不周’?”
“那……”
“忘忘取道来此,一是惦着贵公子身上宿疾,既然可以面诊,自然最好不过;二来也想顺路看看是否有我爹娘的消息,既然没有,忘忘许可能会回江南看看。”
谢管事面现赧色,“对不住了,忘忘姑娘。您救了小犬两次,恩比天高,可在下却未帮到姑娘您,委实是……”
“不会啦,谢管事。”忘忘安慰这位多愁善感的老头子,“第一桩事,忘忘是大夫,医病救人是份内的事,谈不到‘恩比天高’。第二桩事,在爹娘和忘忘失联的这恁多年,上官哥哥并不曾断了寻人,均不能佐实消息,说不定这会他们已经回了江南故里。”几载离别,她思念日深,却不曾有过任何忐忑惊惧。血脉联心,她深信爹娘均安。
“忘忘姑娘独身一人上路,难免不便,在下看看近日有无商队可带姑娘同行。”
“不必了。”她已然不是十五岁,一人行路,再也难不到她。“自北沿城到颍州府近四百里,忘忘还不是走过来了。”
“忘忘姑娘……”
谢管事还想出言说服,她已然道:“谢管事,阎堡主的脾气想必你是了解的,我走留与否也许无关痛痒,但收留阎堡的‘弃人’会给你惹来怎样的麻烦你必然晓得。忘忘的确应该走了。”
唉,谢管事知留她不住,无奈道:“忘忘姑娘或可再住几日,在下前几日听得阳山某处新迁来的一户和姑娘口中所述的令尊令堂有几分相近,派了人过去察看,不日该会有消息回来。不管是也不是,姑娘心里都要落个踏实不是?”
谢管事神色殷殷,语气殷殷,忘忘哪好继续强加推拒?而且若真有爹娘消息,是桩天大好事;不是,也不介意失望一回。
——————————————三日后,果然有了回音。
时下,忘忘弯腰正在小院的以木板搭就的桌上挑拣丹皮。颍水府盛产牡丹,当地人多赖此为生。在他人看来,牡丹国色天香,可表赏玩倾慕之闲情雅致。在忘忘看来,牡丹通身是宝,由花至根皆有妙用。而根部去除杂质,切段入药,有清热、凉血、和血、消瘀之功效,是为“丹皮”。
“忘儿?”
神思专注的君家忘忘周身一震,迅即抬眸,“……爹?娘?”
随谢管事同来的一对中年男女已然是热泪盈眶,那位中年美妇更是叫一声“我的儿”,即扑奔了过来。
直到自己被那个馨软渴望的怀抱包围,忘忘方知她现在身在梦外,“娘,娘,娘!”
“忘儿,娘的心肝!”美妇又是笑又是哭,“听那位大爷说你在这边,娘还不信,天呐,果然是我的忘儿,我的忘儿长大了,变美了……”
“娘,忘儿想娘,忘儿好想娘……”
“念秋,你抱得太紧,别将忘儿给闷坏了……”中秋男子凑过来,却是伸臂将两个娇小人儿给一并搂进怀里,“忘儿……”
“爹,你坏,忘儿不给你抱,你带了娘走,就不管忘忘了……”
“亏你娘还说你长大了,依然是那个撒娇使赖的小忘忘啊……”
谢管事有子有女,此情此景感同身受,以袖拭拭眼角泪花,低声吩咐下人速备一桌酒席送来,撤步离去,留一家人细叙温情。
————————————————忘父,君子谦,锦州人氏,当日受聘明家传授明清寒课业,与身为明老太君贴身丫鬟的忘母秋云日久生情,得明老太君成全,结为伉俪。
五年前,君子谦得到叔父的报病家信,本欲携妻女返程探望,时因明老太君也值病中,百般不舍忘忘,深蒙老太君大恩的君家夫妻只得将爱女留在江南。本想着,过不多久,即可返还一家团聚。岂知老天作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