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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好奇。”
“好奇?”他又笑,似乎我说的任何东西在他看来都跟笑话似的:“雅听了一定会生气。”
“他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像对你说那样对他说。”
“是么,因为我特别一些?”
我没回答,因为答了他也听不见。周围充斥满了寻找阿落的声音,楼上楼下。阿落不见了,就在刚才突然间的一刹那,于是天下大乱。
“阿落,”直到喧闹声稍缓和,我道:“你不继续脱了么。”
这问题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
“为了你的十万两黄金。”
这话是不是让他误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句话才出口,他的腰便弯下了,于是那张千金一买的笑颜离得我越发的近:“脱给你一人看好不。”他道,用着之前那道呻吟般销魂蚀骨的声音。
于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喉咙紧得让我发不出话。只能试图让他明白,如果再近些,他的发就要碰到我的脸了,这样对我对他都不太妥当。
可惜我的眼神有用不过我的牙。
所以他并不理会。
所以我只能深深一叹后松了我的喉咙,然后用扇子拍拍他的肩:“阿落,我出不起那个价……”
话还没说完,那件长袍便从他肩膀上滑脱了,长袍下的他一丝不挂。
我喉咙里再次发不出声音,连捏着扇子的手指都感觉不到似的僵硬。
而他眼里的笑意更深,深得让人火冒三丈:“没事,有价即是无价,无价即是随意。”
有价即是无价,无价即是随意。
从那样一张嘴里说出来,简简单单,倒也轻佻得有趣。随意什么价么?我却对有价可买的东西没有兴趣。所以推开了他,他的皮肤很暖,他的发丝很凉。冰凉的发丝缠在我的手指上,轻轻一扯便断了,夜色里闪着细细碎碎的光。
“疼得很。”离开时听见他轻声道。
我只看着楼底张扬在一片灯火里的热闹。
那是一种在桃花庄金家大宅院内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洋溢出来的热闹。
金家的宅院很深,深得像没有星星时那片暗沉的夜空,我不知道金家小姐在这样深的宅院里是怎样熬过被妖气纠缠的那一天天。
她开不了口对我说,她只会赤裸着身体在床上挣扎,偶然片刻的清醒,她会呆呆对着我看,眼里的瞳孔几乎消失干净了,所以她见不得光,也难以分辨周遭的景象。所以片刻后她会哭,哭的声音很难听,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倒像只疲惫不堪的老鸦。
每每她哭的时候,这房间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有时候是些不寻常的声音,有时候是些不寻常的东西。就像这会儿出现在我眼前的。
我看着它,正如它在一片浓黑里无声无息看着我。苍白而模糊的一团东西,一层一层皮肤下我看不到它的眼,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视线,有些在上面,有些在下面,无数双森冷的眼。空气因此渐渐冷了下来,密闭的暗室,却吹着一股股冰冷彻骨的风,风像刀。
铘说,只,明明一个盆地,山风却跟刀似的,分明又不干净。
我不喜欢这样的风,因为我畏寒,天生的畏寒。
于是站起身去取挂在墙边的披风,一转头的瞬间,那东西便靠得近了些。漆黑的长发蜿蜒爬了一地,风一吹轻轻地颤,于是风里的刀子变得更利。
我把披风裹到身上。再回头,那东西离我已不到十步远。
“不要再过来,再过来你知道会怎样,你不要再过来。”站在原地我对它道。披风的厚度让我身体重新暖了点,所以我打算因此放过它,虽然它让我今晚情绪不佳。
可它却猛地朝我扑了过来,用着风驰电擎般的速度。
于是我只能眼看着它在一声尖叫后化成一团挣扎的火焰。火里它挣扎得很苦,就像床上那个苦了不知几个年头的女孩。所幸时间极短,刹那间的灰飞烟灭,这便是法带给人的快感。
诸事,人能容,法不能容。我能容,结界无法容。的我已经告诫过它了,但我低估了它心智盲目的程度。仅仅两夜而已,两夜,都无法忍么?
床上的哭声停了,难得的安宁。
回头看到那女孩侧头斜睨着我,用她那双几乎辨别不出来的瞳孔。她在竭尽自己的力量试图看清楚我,还是我身后那团化成灰在夜色里飘摇的东西?我不知道。
片刻她突然间剧烈地抖了起来,嘴里鼓鼓的什么东西,在她一挺身的瞬间喷出一大团淡黄色的沫。
我吃了一惊。赶紧跑过去想给她搭脉,她却发疯似的笑了起来。小小樱桃似的嘴,歇斯底里发出刚才那团东西尖锐的声音,喈喈喈喈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在嘲笑我的自以为事。
眼角瞥见那团血色的东西已经移到了她的肚脐下方,戳一下便会滴出血来似的饱满,透亮。随着她的身体一下接着一下颤动着,不出片刻,边上突然间又生出了一团同样大小的血块。
双生恶气。
我从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形。
而她还在浑然不知地尖笑着,笑得我心神不定。于是不得不上前用力扇了她一巴掌,谁想没止住她的笑,却反被她因此抓住了我的手。抓得很紧,枯枝似的手指深深扣进我的皮肤,她全身在笑声里抖得像只受惊的雀。
于是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东西,那些我不想看到的东西。
一片片,一幅幅……
我想甩开她的手,可是做不到。这让我怒不可遏:“不要给我看那许多东西。”
“你的心魔,你甩不开,给旁人看又有何用。”
“我在替你治病,”
“你却用这种方式来待我。”
“罢!我便不管你了!”
“松手……”
“我叫你松手!”
一切随着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自己正站在桃花阁二楼的台阶上。
脚下是一片昏暗癫狂的喧闹,头顶是一片红灿灿的灯光摇曳。空气中充斥着大片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酒香和脂粉味,很浓烈,却因此让人手脚回暖。
不知不觉吸进一大口,我希望今夜所见的不快跟这楼下一样是片虚有的浮华。可为什么会又来到这里呢,昨晚之后,我以为自己再不会来,这片灯红酒绿的糜烂所在。
管不住自己的脚似的不自觉。
我摇开了手里的扇子。
楼下雅在看着我,人群里一身红衣兀自醒目。我望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所以他必然也望不见我的,所以扇子朝扶手上轻轻一拍,我径自走完了剩下的台阶。
上楼左转第一间,掀开帘子,那男人如预想的就在里面。
“爷来了。”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他对我开口。轻轻的话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点点头。
“爷看上去精神不佳。”又道,他靠在软榻上懒懒望着我的眼。
我再点头。
“怎么了。”
“两晚没睡,有点乏。”
“这样……”微微一笑,他端起手边一杯茶。“爷可以在阿落这里歇会儿。”
我看了看他的周围:“只一张榻,我歇在哪里。”
“阿落身上。”
我笑:“阿落,你好不检点。”
阿落也笑,醉死人的一双笑眼朝我斜斜地瞥:“爷放不开呢。放不开,来狐仙阁做什。”
于是我坐到了他的腿上,也许是真的有点醉,所以头枕上了他的肩:“那就歇一会儿。”
“歇多久都不打紧,爷。”他的话音听着让人犯困,因为比他的目光还懒散。真是个比猫还懒的人么,任我那么匐在他身上,他懒得连姿势都不屑换一换。
“你再说话,阿落,我爱听你的声音。”
“爷想喝什么茶。”
“你手上的茶。”
“爷好品位。知道这是什么茶。”
“不知。”
“记好了,它叫雨露秋霜。”
“好麻烦的名字,叫我如何记得。”
“喝一口,你便忘不掉了。”
说着话将杯子送到了我的唇边。他刚刚喝过的杯子,杯沿还带着他嘴角细细的淡香。
我迟疑了一瞬。
抬头望见他一双望着我的眼,闪闪烁烁,似笑非笑。好似在重复之前的话:爷放不开呢。放不开,来狐仙阁做什。
于是低头喝了一口。
然后把茶杯推开:“雨露秋霜……铁观音不就是铁观音了,谁喝个茶还要这么麻烦。”
他笑出了声,把杯子放到一边:“郎中到底是郎中,连品个茶都风雅不起来。”
“要风雅,来狐仙阁做什么。”我回敬。
他笑得更欢:“那么爷,今夜来狐仙阁,是为了做什么。”
阿落的话问住了我。
为什么?
前两夜为了寻病根,今夜是为了什么。
“热闹。”不自觉攀住了他的脖子,我道。
这举动让他脖子微微一颤:“你的手很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