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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学军好像眼看就要精神错乱了,他低下头,烦躁地说:“别问了!”
葛冬就不问了。
停了一会儿,小小小声说:“我早就感到今天不对头。你们看,上午我们来的时候,在隧道里……”她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
姜春梅说:“我们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尹学军站起身,说:“对,赶快走!”
可是,他朝黑洞洞的隧道里看了看,又迟疑起来。
姜春梅想了想说:“我在前面走。”
葛冬说:“我在最后面。”
姜春梅第一个钻了进去。
随后,尹学军也钻了进去。
小小紧紧跟在尹学军后面。
他们走进隧道之后,突然听见还没有走进来的葛冬尖叫了一声:“谁!……”
他们撒腿就跑!
隧道里太黑了,尽管三个人惊恐至极,但是跑得并不快,尹学军撞在了姜春梅的身上,又绊了小小的脚,他们磕磕碰碰,你推我搡,一起朝隧道的另一端奔逃……
他们跑出那条隧道之后,又朝前跑了很远才停下来。
三个人站在一起,惊恐地朝后看。
天色暗下来,隧道里更黑了,它死寂无声,深不可测。
过了很久,葛冬还没有出来。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完了,他们把葛冬留在了隧道的另一端,留在了那个可怕的山谷里,他可能永远都出不来了……
这条隧道,似乎是隔断幽明两界的一条黑暗通道。
有人嘤嘤地哭起来。
是姜春梅。
没有人劝她。
此时,大家的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暮色中,只有姜春梅不知所措的哭泣声。
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返回去看个究竟。
现在,他们只有等待。
突然,隧道里传出了脚步声。
姜春梅一下就不哭了,惶恐地看了看尹学军。
尹学军紧张地看了看小小。
小小不安地看了看尹学军,又看了看姜春梅。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跑,而是走。
山谷里除了葛冬,就是那个吊在树上的,再没有其他人。三个人都意识到,假如走出来的这个人不是葛冬,那么,他们谁都别想走了……
尹学军的双腿开始哆嗦起来。
葛冬从隧道里显现出来时,脸色显得十分苍白。
这次他没有笑,他冷淡地走向了三个同伴。
小小站在了尹学军的背后。
尹学军远远地问道:“你遇到……谁了?”
“一个守山的人。”葛冬一边说一边慢慢走到三个同伴面前,停下了:“我告诉他山谷里有个吊死的人,他就让我带路,领他去看看……”
“你去了?”尹学军问。
“去了。”
“那个人的姿势怎么……怪?”
葛冬摇了摇头:“还是别说了。”
“为什么?”
“说了你们会害怕。”
“你不说出来我更害怕!”
葛冬看了看姜春梅,过了半天才低声说:“他的舌头耷拉着,从蒙着脸的黑布下伸出来,都快舔到胸脯了。还有,他的脚尖朝下,直直地垂着,像跳芭蕾舞的一样。他的身子太长了,骨头都脱节了,已经不像人。一双胳膊张得大大的,好像正在扑过来……”
小小紧紧抓住姜春梅的手。
停了停,葛冬又说:“那棵树上,还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姚三文之墓’。”
尹学军叨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姚三文……”
姜春梅突然说:“葛冬,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尹学军这才注意到葛冬穿的是一件墨绿色上衣,一条黑趟绒裤子!他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葛冬嘻嘻地笑起来。
姜春梅又问:“你说呀,这是谁的衣服?”
尹学军死死盯着他。
葛冬说:“这是一套新衣服,穿在一个死人身上,风吹雨淋,不是浪费了吗?”
姜春梅说:“你快脱下来!”
葛冬说:“我穿着不合身吗?”
姜春梅生气了,大声说:“你不脱,我再也不理你了!”
葛冬说:“好了,我脱。”
他慢腾腾地脱下那身衣服,使劲一甩,扔进了路旁的山沟里,里面是他自己的衣服,然后他说:“走吧!”
四个人顺着山道朝凤黄县城走。
天已经黑下来,风有些凉。山道上很静,只有几双脚板磨擦沙石路面的声音。
葛冬和尹学军走在中间,姜春梅走在葛冬旁边,小小走在尹学军旁边。
除了葛冬,另外三个人的脸色都很白。
小小又说:“我早就感到今天不对头……”
三个人都停下来,转头看她。这是她在隧道那一端说了一半又咽回去的话头。“你们看,上午我们来的时候,在隧道里,葛冬突然唱起了京剧,什么‘不该把兄吊起来’;到了那个山坡上,春梅又朗诵诗,说什么‘太阳的脸吊在半空中’;后来,葛冬又讲他叔叔走钢丝摔下来,被吊在了半空中!”
姜春梅说:“这事儿太蹊跷了……”
她们说话的时候,葛冬总是不时地看尹学军的眼睛。
尹学军敏感地说:“你总看我干什么?”
葛冬欲言又止。
尹学军追问:“到底有什么事?”
“我说出来你别害怕啊……”
尹学军紧紧盯着他,不说话了。
葛冬终于说:“你可能不知道,老辈有一个说法——所有吊死的人,都会变成恶鬼,他们上吊时垫脚用的凳子、砖块、石头,千万碰不得,否则他们的阴魂就会追随你,一直把你缠死。”
“你什么意思?”
“刚才我到山坡上观察了一下——那棵树下的草很高,很荒,有一堆石头,肯定是上吊的人事先捡来的,他把那些石头高高地垒起来,踩着它们,把脖子伸进了树上的绳套里……我发现,最上面的那块石头不见了。”
“你是说……”
“那块从山坡上滚下来的石头,就是那个上吊的人死前蹬开的石头。”
它是一块要命石。
比举重的时候,尹学军却摸了它……他的脊梁骨渐渐发冷了。
小小和姜春梅都看尹学军。姜春梅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不安地问葛冬:“你没有碰它吧?”
葛冬摇了摇头。
此时,尹学军万念俱灰。
小小小声说:“学军,别想了,不会有事的……”
葛冬也说:“对,那只是一种迷信说法。我们走吧。”
四个人继续朝回走。
那个黑洞洞的隧道已经消隐在沉沉的夜色里,看不见了。低处,红红绿绿的灯火闪烁起来。
尹学军突然停下来,对葛冬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守山人,对不对?”姜春梅和小小看了看尹学军,又看了看葛冬,不知道什么意思。
葛冬毫不掩饰地说:“是的。本来,我想回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手表之类,可是什么都没有,我就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了。”
姜春梅皱了皱眉。
尹学军想了想说:“咱们得报案。”
葛冬似乎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他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尹学军说:“不,我们四个一起去。”
葛冬没有坚持。
他们回到县城,直接来到了公安局刑警大队。
只有一个警察值班,他认真做了笔录,然后打电话又叫来了两个警察。
警察希望几个学生能给他们带路。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终于,葛冬说:“我一个人去吧。”
葛冬和警察钻进了一辆警车,漂亮的警灯闪烁起来,同时拉响了警笛,开走了。
尹学军和两个女孩站了一会儿,姜春梅说:“我们回去吧。”
尹学军说:“回去吧。”
从公安局到美术学校不太远,一路上,尹学军始终不说话。
姜春梅说:“尹学军,你别想了,肯定没事的。”
尹学军说:“我没想。”
小小隔着姜春梅,小心地看了看尹学军的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色很难看。
三个人回到学校,走进了宿舍楼。男生宿舍在三楼,女生宿舍在一楼。已经熄灯了,楼道里一片黑暗。
姜春梅说:“用不用我俩陪你上去?”
尹学军犹豫了一下,说:“不用。”
然后,他一个人朝楼上爬去。
这是一座旧楼,只有十几个住校生,显得很空旷。
他爬上三楼,首先朝左边看了看,楼道空荡荡的,没有什么。接着,他又朝右边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靠近窗子的地方,模模糊糊好像高高地悬挂着一个人,纹丝不动,正冷冷逼视着他。
他惊叫一声,撒腿就朝宿舍冲去——宿舍正对着楼梯口。
他一头撞开宿舍的门,把睡在门口的男生A吓了一跳——已经熄灯了,房间里黑糊糊的。A在蚊帐里大声问:“谁?”
“我,尹学军!”
“怎么了?”
“楼道里吊着一个人!”
A愣了,没说话。
睡在窗下的男生B被吵醒,他在蚊帐里不耐烦地说:“那是我晾的衣服。”
尹学军软软地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发现屋里的晾衣绳上也挂着一身衣服,它吊在半空中,黑糊糊,轻飘飘,越看越阴森。
他站直了身子,小心地绕过它,摸黑钻进蚊帐,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