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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脸色青黄,身上颤抖不止。我问他们:“你们这是咋了?不舒服了?”
戴眼镜的吴参谋长说:“尕司令,我们前几天在河口跟敌人的一个加强团干了一仗,打垮了敌人三个营,我们自己伤亡也挺大。同志们连夜急行军,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们已经三天没吃过粮食了,再加上天气骤冷,南方来的同志们不太习惯这种天气,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不适。我们还有一事相求,如果尕司令有能力,能不能支援我们一些粮食,我们一定按照市价付钱。”
我这时候才明白,尕团长跟那个小兵是冻饿交加,刚才硬撑着跟我说话,如今事情办妥了,精神一松弛就顶不住了。这帮人真他妈的让人佩服,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竟然还敢上山跟我谈判,竟然还能跟国民党的正规军打仗,放在我头上,我可没那个本事。我赶紧喊人:“来人哪……”立刻有几个伙计冲了进来端着枪逼上了三个红军。三个红军大惊失色,尕团长愤怒地质问我:“你、你怎么两面三刀?”
我赶紧骂那几个伙计:“狗日的胡闹啥呢?这是我的朋友、兄弟,你们赶紧找二娘要几身棉衣裳,再叫灶上烧几碗姜汤端过来,快些。”
那几个伙计傻头傻脑地跑出去办事了。我对尕团长说:“你这个人还是不相信我,咱俩年纪也差不多么,你咋就比我心眼多呢?我那些伙计耍二,听我一喊就以为出啥事情了,你也跟他们一样耍二吗?打仗我可能打不过你们,玩枪我可能不比你们差。”
尕团长学着我的口音骂我:“你的那些兵一个个是二百五么,进来了啥话不说就把枪对到我们脑门子上,换成你你咋办呢?”他学着我的口音说话,怪里怪气的,说完了我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戴眼镜的参谋长说:“刚才我给尕司令说的事情还请尕司令帮忙。”
我说:“粮食我倒是有,不多了,你们要是早来上两个月,我的粮食就多得很呢,听说河南粮食价钱好我都拉过去卖了,到现在钱还没收回来。这样子,我给你们一百石麦子,先救救你们的急,钱就算了,你们要是有钱也不至于这个样儿,只要你们别忘了我狗娃山上的伙计就成。”
他们弄不懂我说的是真话还是玩笑,眼睁睁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我了。我说:“粮食都是我们伙计自己种的,我们这种人讲究的就是义气,你敬我们一尺,我敬你们一丈,你们没吃的,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从我的地盘过去再活活饿死吗?我现在还有一些粮食,可是我们也得吃饭,所以我只能给你们一百石。至于钱么,送的就是送的,卖的就是卖的,狗日的李冬青是卖粮食的,他少给我一分钱都不成,你们是我送的,给我一分钱我也不能要。还是那话,有朝一日你们要是真的得了势,我有难求到你们头上你们别假装不认得我就成。”后面这句话是我开玩笑,我根本不相信就凭他们这种狼狈样子能成什么大事,我之所以给他们粮食,确实是出于同情,也是出于敬佩,更是一种义气,这也就是人家敬我一尺我敬人家一丈的具体体现。
他们对我的提议却颇感踌躇,尕团长跟吴参谋长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情人使媚眼儿似的,半晌吴参谋长嗫嚅地说:“尕司令,这件事情我们不敢答应,我们有纪律,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如果你不要钱粮食我们也不好……”
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人诚实到这个程度真少见,这一点倒跟胡小个子有些相似。我对他们说:“你们真是好笑,啥纪律不纪律的,纪律是你们的不是我的,你们要是不饿就不要我的粮食,要是真的饿了,粮食你们就拿上走,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后咱们就是朋友,朋友之间说什么钱不钱的也不怕落下笑话。”
尕团长跟吴参谋长嘀咕了一阵商量了又商量,才由尕团长说:“那也好,就算我们暂借的,今后有了条件一定及时归还。”我也知道他们这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心里有数,我的粮食他们是肯定得要,不要他们很可能就得饿死。于是我顺水推舟说:“好好,算我借给你们的,你们给我打个条子就行了。”
这时候卫师爷过来通报说饭已经做好了,我就要他们一起吃饭。他们谢绝了:“实在抱歉,师首长还在等我们的消息呢,我们得赶紧回去向首长报告,吃饭太耽搁时间了。”
我看他们那副羸弱到风一吹身子就晃三晃的样子,拉住了他们:“你们到我的山头上了,如果连顿饭都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你们要走我也不拦你们,就当咱们今天没有见过面。”
他们无奈地想向我解释。我对他们说:“这样,你们给你们的首脑写个信,我派人给你们送下山去,你们就在这吃饭。你们的队伍我叫山下的伙计照应着,叫李大个子山下的伙计给他们做饭吃,吃完饭了我们还有话说呢。”
尕团长跟吴参谋长商量了一下,还是怕伤了我的面子我翻脸双方闹崩,就答应了我。吴参谋长就给他们的师首长写了信,我叫胡小个子派人送了下去,同时吩咐人知会李大个子,叫他跟红军联系,就在他的村子里给红军做饭,好好招待一顿,我跟红军的尕团长已经结拜兄弟了。当然,我们还没有结拜,可是我想跟他结拜,因为我是尕司令,他是尕团长,理应结拜成兄弟才对。
二娘给我们做的是羊肉烩面片,炒了几个菜,菜炒得挺好吃,有黄焖羊肉、清炒菠菜、辣子炒腊肉,还有一盘鸡丁。我估计不是二娘的手艺,她那个水平炒不出这么好吃的菜,我一问果然不是她炒的,是卫师爷的手艺。这倒是人不可貌相,我从来不知道卫师爷还有这么两手,遗憾的是我已经让他当了师爷,不然我就直接让他当厨子了。也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饭菜味道好,或许是二者皆有,尕团长跟吴参谋还有那个小兵娃子吃得吓人,我真怕他们把胃撑破了我没法给他们的上司交代,到后来我不得不劝阻他们:“你们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咱们喝酒,不要再吃了。”
尕团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碗筷,随即返上来一个响亮的饱嗝。吴参谋长跟他们带来的小兵也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碗筷。我端起酒杯说:“来,今天是个好日子,能认得红军的英雄好汉,今天咱们就干了这一杯,算是我们交朋友了。”
他们跟着我干了杯里的酒,我又说:“尕团长,你是尕团长,我是尕司令,咱俩都姓尕,我看咱俩干脆结拜兄弟,你看不看得起我?”
尕团长有些意外,愣了又愣,看了看吴参谋长,吴参谋长点点头,他这才起身端了酒说:“尕司令跟我结拜是看得起我,看得起我们红军,我今天就跟尕司令结拜了,我是癸巳年腊月二十八生日。”
我是癸未年七月初五的生日,我今年应该周岁十八虚岁十九了,尕团长比我大两岁,于是我就认了他当哥,他认了我当弟。卫师爷凑热闹,当下找来了香案香烛,我跟尕团长跪在香案前头像模像样地叩头结拜了。闹腾到这个时候天已经大黑了,我让他们睡一晚上再走,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睡了,说军务在身,一定得赶回去报告,于是我就让二娘把找好的棉衣皮袄等御寒衣裳拿过来,给他们三个人穿上,他们倒也豪爽,二话没说就穿上了,然后我就送他们下山。我拿了他们送给我的手电筒,果然好用,一按那个开关前头的灯光就把路照得明晃晃的。
第二天我就按照约定,带了人挑着一百石麦子送到山下,交给了尕团长。我以为他们会用牲口或者车辆把这一百石麦子拉走,他们却把一石担麦子摆在路边,然后他们的队伍就过来了。这是一支非常可怜的军队,大家一律靠两条腿走路,基本上没有见到骡马、车辆等可以用来代步的东西,也根本看不出来谁是士兵谁是长官。人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还有一些伤员,有的用树枝绑成的担架抬着,有的撑了拐杖自己一步一步地前行。他们排成两列,走到麦子跟前就用一种长长的布口袋装上一口袋麦子,然后把装满麦子的袋子挎在肩膀上继续前进。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很差,除了步枪,机枪也很有限,炮则根本就没有。
他们的队伍快过完了,尕团长忽然跑上前去朝一个马夫模样的人敬了个礼,然后指着我们这边说着什么。过了片刻那个马夫拉着马跟他一起来到我的面前,尕团长介绍道:“这是我们师长。”原来这位马夫是师长,我倒真的看走眼了。
我看了看这位师长,年龄好像也不大,瘦得满脸似乎只剩下了一双眼睛。他身后的那匹马跟他一样瘦骨嶙峋,马的上面骑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